煙海蜃樓——(二十)
第二十節
「黃邈躲在船上幹什麼?無非是照吩咐辦事,現在張回止雖然不在,但是那兩個異族人和張回止隨行而來,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身為張回止心腹的黃邈更有可能和他們二人有暗地裡的往來,所以我們是可以通過他們,找到黃邈的。」包拯解釋道。
眾人暗暗點頭。完顏夏聽完包拯的分析,心想包拯平日里沉默寡言,想不到臨到關頭還有些大將巧思,謀臣風範,他暗自對比著包拯和公孫策,現下竟是完全不把刑部侍郎放在眼裡了。「那就讓我去找那二人,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定能找到黃邈,你們就安心等著吧!」
大船中央的裂縫漸漸從一條曲折蜿蜒的線,變成了足足有半指長的溝壑,裂縫下,奔騰的海水不停地敲打著底倉木壁。想不到大宋耗費人力物力大張旗鼓建造的大型牢船,頃刻間便要化為烏有。
牢船因為吃水,現在是頭重腳輕,整體的構造已經被基本破壞,船中央的牢房逐漸往海里沉,而兩頭漸漸往上翹。二三層的犯人早已按捺不住,守衛一打開了牢門,便紛紛都沖了出來。守衛們看管不住,只好聽之任之,權當各自保命。
來人回報,雖說犯人散亂,但是在守衛打開其中一間牢房的時候,發現原本被關押的犯人不見了,「犯人名叫黃邈,慶曆二年秋入牢,張將軍親自送押。」
包拯他們聽完守衛的回稟,看向方才和完顏夏一併走向船頭的占婆人。看來張回止三言兩語已然把占婆人說動了心思,公孫策見狀,道:「這張回止,不簡單。」
「的確不簡單,大遼將軍,輾轉於東瀛和大宋,不僅會武功,還會醫術,現在看來還有一副巧舌和洞察人心的本事。我想,要不是船上有他的女兒,這事情,還不知如何發展。」
包拯看著占婆人和幾個滿面瘡痍飽受刺面之刑的囚犯在說著什麼。他們正站在甲板船艙的起始位置,甲板傾斜,幾人正好倚靠在艙壁上。
公孫策突然嘆了口氣,「哎,這牢船將覆,破案,看來是天方夜譚了。」三個人都是在船上死的,現在別說是找證據了,就是想再看看案發現場,都是空話。
包拯看著面前不停抓著欄杆爬過的囚犯,「求生,是人的本能,兇手殺人,不僅斷了死者的活路,其實也是孤注一擲,斷了自己的活路。兇手心存僥倖,為避免被發現,不惜用毀滅牢船作為代價,用這些囚犯的性命作未他逃出升天的籌碼。」
包拯的話讓公孫策有些迷惑,「莫非,你發現這次沉船是有人故意為之?」
「牢船本身就有防水裝置,再說這裡又是深海,離義島又遠,牢船常年往返於青州和義島,水下什麼情況,船長的副手能不清楚?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破漏?我記得螢雪那日被海蛇所咬,是因為有條蛇卡在了排水輪滑上,林芝和苒然都說,船四周分佈著毒海蛇以作防禦,可是自從我們上船,除了螢雪那次,從未有看到過一條海蛇。現在大船即沉,也沒看見海蛇的影子。更奇怪的是,那日咬傷螢雪的蛇,其實是無毒的。」
公孫策不明白包拯什麼意思,「你是說,這一切,都和案情有關?」
包拯搖了搖頭,「還不知道。」
完顏夏一臉喜氣地跑過來,「有船了!雖說沒找到黃邈,但是也不是只他黃邈一人能辦成事兒!這兩名犯人先前也和我打過交道,可以相信,他們和占婆人也是舊識,先前一起在東南海域打拚過,這下有救了,二位大人放心吧!」完顏夏吞了一口口水。
「可這大海茫茫,如何找得到船?」公孫策問道。
完顏夏低眼一笑,「誰說要找船了?」
「可……」公孫大人看不得完顏夏這樣子,「完顏將軍,不另找船,這一大船的人,怎麼轉移?」
包拯看到方才和占婆人商量的囚犯,現在都踉踉蹌蹌集結在了船中央裂口旁的桅杆處,便明白了,「莫非完顏將軍讓他們現做船?」
完顏夏朝著包拯用力地點了點頭,「還是包大人一點即透。」
包拯聽罷無奈地笑了笑,旋即竟騰出手拍了拍公孫策的肩膀,「客氣客氣,完顏將軍,用不用我們搭把手?」
完顏夏搖了搖頭,「不用,不用,你們這些文人啊,搭手只會添亂,特別是這位細皮嫩肉的侍郎大人,還是好好將養著吧!」
完顏夏拉著圍欄朝著桅杆走去。
公孫策氣憤異常,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懷內掏出了一本小冊子和一隻紅木竹筆。
「你這是?」包拯奇怪地問道。
公孫策揚了揚眉,「這是先前在京城,我求五花閣閣主幫我做的筆,以紅木和青竹雕刻的,內里嵌著木炭。」
包拯點了點頭,「你要寫什麼?」
公孫策道,「每到一處,我都會以圖畫或是文字記錄下我們的經歷,也是方便日後查看,再說,我現在出任刑部侍郎,日後述職也方便。」
公孫策一本正經地畫著什麼,包拯湊上前看,「沒想到公孫大人不僅善於丹青,琴棋書畫建樹頗深,對這一應用具也是深有研究啊!」
公孫策冷哼一聲,「那是。」
不出幾刻中,幾艘簡易的大木筏子就做好了,守衛按包拯的吩咐馱走了十來名老弱女囚和三十多個囚犯,還在船上的囚犯不多了,有些自顧逃走,暫且不提。
「有法子做船不做,竟然自己跑了,是生是死,他們只能聽天由命了。」公孫策看著浮在海面上的囚犯,感嘆道。
展昭也在海里,不過不是逃命,是在找吃的。
「沒想到,要等到沉船,才能吃吃這裡的海魚。」展昭手上提著個木桶,桐內是幾條紅石斑。
船上吃食簡單,以往大多就是螃蟹小蝦和貝類,「其實都差不多,不過也就嘗個新鮮。我用占婆酒泡了泡,沒有火,待會去到義島吃吃蒸魚。」
生死關頭,倒是解放了展昭的洒脫勁兒。
包拯起身和展昭一道去到完顏夏那裡,「來休息休息,喝點酒。」展昭從腰間取下日前從苒然那裡得來的占婆酒。
完顏夏喝完又給占婆人和囚犯遞了過去,「謝謝兄弟!」
那兩名囚犯對著包拯和展昭拱了拱手。
「辛苦你們了,不論過往,今日救命之恩,我相信船上的弟兄們都會銘記於心的。」包拯道。
囚犯之一擺了擺手,「哎!我等也是沒想到有被放出來的一天,完顏將軍也曾說,救人總比傷人好!總之今日做船,不過是賣賣手藝,還望日後各位大人和將軍,多提點提點。」
包拯笑了笑,展昭倒不客氣,「我們倒不敢說,你們跟著完顏將軍,自有你們的好處,完顏將軍可是三國通吃,這人,跟著什麼樣的人就做什麼樣的事,是福是禍自有命數,你看我跟著包大人和公孫大人,餐風飲露,吃了上頓沒下頓,可完顏將軍就不一樣了。保管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完顏將軍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哪裡哪裡,跟著我四處奔波的有什麼好,我倒是希望像包大人和公孫大人一般安安穩穩也算是衣食無憂了。」完顏夏說到這兒,想起了什麼,「對了,展少俠,你如今在朝廷當差,大小也是個頭等三品侍衛,蟬兒要是跟了你,為父也安心不少。」
展昭聽得喜笑顏開,但是卻又羞澀地不著一語。
待船上的人都坐上了木筏子啟程的時候,身後的牢船隻剩一個桅杆頭子在海面上了。星辰蓋頂,眾人要在這迷霧重重的夜海上,繼續前行,此行不問歸路,直逼義島。
誰料前行不久,包拯划船的木漿就開始不聽使喚。前方,一輛罩著紅燈燈柱子的羊皮筏,破開迷霧,朝著眾人,緩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