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喝酒，想著一些事
左手走後，林雲獃獃地坐了很久，然後找到了秦暮風。
「走，跟我去搬兩桶酒。」他對老秦說道。
「兩桶？都這個點了，你還要招待客人嗎？」老秦好奇地問道。
天色已晚，快到飯點了。
那幫帶兵的，重任在肩，林雲是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喊他們喝酒的。
曲副營長在和朱大勇見過面后，兩人便鬼鬼祟祟地溜出了莊園，當然也不是和他們喝。
那會是誰呢？
林雲沒有說話，一臉沉默。
老秦從未見他如此深沉，只好默然跟著他。
兩人很快搬來了酒，然後進了林雲的房間，然後到了暗門后的地下室。
等到和林雲在沙發里相對而坐時，秦暮風的額頭已現汗水。
敢情這兩桶酒，就我們兩個人喝啊？
叫上我單獨狂飲，這種事從未有過，少爺今天是怎麼了？
林雲拿來兩個大杯子，倒滿了兩杯酒。
「來，敬你，右手！」他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一口喝乾。
右手？
秦暮風額頭無數黑線……他抬頭看著林雲，神情尷尬之極。身份暴露了啊？
最後，他啥也沒說，直接端起杯子幹了。
林雲又滿上，然後舉杯。
「這一杯，我謝左手不殺之恩，你隨意！」
謝左手不殺之恩？
完了，全完了……秦暮風全身一片冰涼。
三年前，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和左手離開了一段時間，結果林雲在外出時遭到了一場瘋狂的追殺。
左手趕去相救。
人是救了下來，但現場發生了許多離奇的事情，歸來后的少爺徹底變了。他和左手心中都有懷疑，所以用很長的時間去觀察。
在這個過程里，老秦逐漸發現，那些變化似乎是好事，他心中極感驚喜。在那時的少爺身上，他隱約看到了小姐當初的風采和那個人的影子。
於是，他找到了左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左手當時贊同地點了頭，卻沒想到，他還是在懷疑少爺，最後竟然生出了殺他的心思。
當然，作出這樣的決定，左手內心一定痛苦無比。他要想在痛苦中冷靜出手的話，一定會喝很多很多酒……而他喝了酒，一定會管不住自己的嘴。
想到這裡，秦暮風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
「第三杯，敬我親爹，軒轅長歌！」林雲悲愴舉杯。
他的眼中，淚光閃爍。
那個已經悲壯地湮滅在歷史長河中的男人，竟然就是他的親爹。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但血脈傳承的親情，依然讓他陷入了巨大的悲傷里。
他曾經以為，自己融入這個世界是件艱難的事。但華京那個家的溫柔和照拂，卻令他感到了濃濃的親情味道，捂熱了他的心。所以，他試著邁步，去積極努力的生活，想在未來的日子裡保護自己的家和親人。
可是他沒想到，這世界竟然給他準備了這樣的驚喜。
左手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讓他再次成了孤兒。
這個孤兒，還有著他么無比詭異的身世。
他是二十年前閃耀大陸的邊軍統領軒轅長歌的兒子，他也是叛國賊的兒子！
軒轅長歌的一生，何奇雄偉，結局何其悲涼！
生為人子，他當如何？
那些隱在幕後卻一次次欲置他於死地的人，恨不能斬草除根，又是在怕什麼？
「敬軒轅將軍！」秦暮風端起杯子幹了，渾濁的眼中淚水隱現。
左手，似乎把一切都說了。
少爺，在不該知道真相的時候，知道了真相。接下來事情會變成什麼樣，他無法想像。
「少爺……」秦暮風放下杯子。
「別的不要說，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是不是右手？左手說的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林雲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秦暮風重重點頭，喟然嘆道：「是！都是真的！你，就是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的兒子！你，就是風華絕代的小姐的兒子！你是林雲，你也是軒轅雲，你有一個值得你驕傲的姓氏！」
到此，林雲對自己的身世再無懷疑。
他想了想，不由笑了。
這三年來，路雖然都是自己選的，但冥冥中一切似有天意。
他來到了邊軍，從這裡邁出了自己走向強大的第一步。而邊軍，也是父親軍旅生涯的起點，他從這裡一路前行，最終締造了在那個年代里近乎無敵的強大邊軍！
九號兵站歸屬藍關，而藍關正是他父親成名的地方。他與蒙帥在藍關前的一場場對決，鑄就了他們大陸戰爭舞台「雙子星」的美譽。
他主動出手幫了羅林和108騎兵師，是因為心中對他的崇敬和一份軍人的責任。何曾想得到，羅林恰好是他父親縱橫遠東時摩下的五虎之一，108騎兵師更是父親的拳頭部隊。
「這一杯，敬趙淵亭將軍！林雲不死，當保將軍無恙！」林雲再次舉杯，冷然道。
他破格提升，一躍連升四級，恰好追平了父親當年創下的軍中神話。
他的身份，自己也是今日方知，趙淵亭將軍不可能知道。
但他偏偏給自己連升了四級。不多也不少，正好四級。
初時想來，這位將軍是在發泄被套麻袋打悶棍下爛葯的鬱悶，有故意整他的嫌疑。
如今看來，將軍高義，豈是他能想到？
二十年後，在羅林一戰復出，讓人們想起那段歷史時，趙淵亭站了出來，以這種絕然的方式向軒轅長歌致敬，清楚表達了一位邊軍高級將領對所謂叛國罪的輕蔑。
塵埃落定的歷史，往往經不起反思和咀嚼，他的做法，就是在向那件鐵案發出強烈的質疑。
在舉世沉默的今天，在鐵案已成為禁忌話題后，做出這樣的舉動，無異於自尋死路。
將軍舉火自焚，大概是因為這世道太黑暗，他想給後人留下一點光吧？
林雲一直在喝，秦暮風默默作陪。
這個夜晚，酒入腸后，林雲的腦袋裡亂成了一團漿糊。
「爹死，娘呢？娘還在嗎？為什麼從來不曾來看我？」打著酒嗝，林雲眯著醉眼望著秦暮風問道。
「小姐在血魂原之戰前離開了。她說有件重要的事必須去做，然後便一去不回了。」秦暮風悲傷地說道。
「還有事情比兒子重要……」林雲苦笑，「以前問你，我娘的名字，你不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小姐名叫雲天瑤。所以，你的名字叫軒轅雲。」秦暮風回道。
恍惚中，林雲似乎看到一個英武的青年和一個漂亮的女人，牽著手朝他走來，沖他親切地微笑著。
「雲天瑤，軒轅長歌，都是好名字啊！而我，林雲，軒轅雲，怎麼才能做他們的好兒子啊？」
「我不要做軒轅雲，我林雲就是林雲！」
「你們不想讓它過去，成天盯著老子不放！好，我滿足你們，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它徹底翻開，讓所有人都看個清清楚楚！」
「叛國罪，去尼瑪的，睜開你們的狗眼看著，大越的未來，是誰在守護！」
林雲笑著，說著，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後一頭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