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能飲一杯無
對於煙雨樓許多子弟而言註定是不眠之夜的那晚,同樣也是松峰山百餘人的忌日。
「好,好,好。」縱是以樓主余成的沉穩秉性,聽得下面煙雨樓弟子稟報上來的戰果,也是不由得連聲叫好,左右便齊端出擠得滿滿當當托盤的銀裸子來放到五名的帶隊子弟手上,感知到上頭沉甸甸分量的五人更是不掩滿臉喜色。
這是江州兩大江湖門派兩年多的交鋒以來第一次煙雨樓佔盡上風,松峰山原本遍布江州的明暗據點幾乎被拔除乾淨,降者比死者反倒翻了兩番來,令這些已經做好苦戰惡戰打算的煙雨樓好手始料未及。
從這些軟骨頭口中撬出松峰山對江州布局的煙雨樓,頭一次佔到了盤面上的先機。
此次煙雨樓布局,看似輕而易舉,卻是辛苦謀劃了數月的結果,高座上的余成錦衣華服,看著下頭的熱鬧場面,心裡有些自嘲。
單是在刺探松峰山據點所在這一項上,前後花費數千兩銀子不說,暗藏在松峰山山門內地位已然不低的幾個內線也不得不暴露,想必是凶多吉少,本就囊中空空的他搜刮乾淨了滮湖湖心島上的所藏,才堪堪湊出這些個賞賜的銀裸子來。
為了撐這次門面,談何容易?還不是做給不知還藏在何處的松峰山諜子看,我煙雨樓此刻尚有餘力。
早先煙雨樓幾位總管遇刺身亡后,身為樓主的余成便再樓內掀起了一場清洗,僅揪出來私收松峰山銀子的便有雙手之數,悉數按照樓規在胸膛上戳三刀六洞后曝屍山林,任憑野狗啃食。
饒是如此,誰還能信誓旦旦保證自己門內沒有兩個財迷心竅的,顧不上師門情誼,暗地裡做了那多為江湖人所不齒的叛徒?煙雨樓樓主余成不敢,故而就是連調集滮湖湖心島上銀子,也僅有寥寥數人參與其中而已。
高旭,你我同為江湖名門大派之主,你可莫要讓我失望啊。 ……
那些個當場便請降的松峰山弟子被押解到一處隱蔽地牢內,待到煙雨樓大部弟子撤回后才被放出,只是用來使劍的那根拇指都已被削去,此時傷口不過堪堪癒合,一見山主高旭便痛哭流涕,痛罵那煙雨樓仗著人多,他們力戰後寡不敵眾方才請降,此後被百般折辱也是死不開口。
「知道了。」
沒有那些弟子料想中的震怒嚴懲,松峰山山主高旭聽聞此噩耗,僅以此語作答。
當忐忑不安的這些狼狽松峰山弟子才退下,身後便傳來數聲巨響,不敢回頭的松峰山弟子匆匆離去,身後煙塵喧囂。
身處一片狼藉之中的高旭握拳,就連指甲嵌入掌心也是渾然不覺。
「知道這些混吃等死的貨色廢物,竟不曾想廢物到如此程度。」
這些個被削去拇指放回來的松峰山弟子,多是山上那幾脈旁支或是資質不佳者,在外山弟子中倒頗有高人一等的覺悟,去市井中也不打理產業,掛著一份閑散差事還領著不菲銀錢,平日里盡做些紈絝子弟所為,早先風聲傳進高旭耳中,他也僅是不以為然之餘有些鄙夷,也不想和議事堂中那幾位立場不定的撕破麵皮,現在看來,反倒成了他高旭的婦人之仁。
本來也不指望這些弟子能成事,只求不敗事即可,只是先前高旭觀其神色,其中幾人閃爍其詞之餘,眼神也是飄忽不定,心中必然有鬼。
原先定下的方略,看來是不成了。
高旭拂袖而去,只身前往松峰山議事堂,只留下身後那些戰戰兢兢的僕婦在清掃那一屋狼藉。
次日,方才劫後餘生的松峰山請降弟子被山上議事堂的一紙告示嚇得魂飛天外。
凡我松峰山弟子,如有臨陣脫逃著,殺;如有通敵叛門者,殺。
凡我松峰山弟子,如有力戰而亡者,其一門老幼皆由松峰山供養;如有奮勇殺敵者,論功行賞。
告示貼出當日,便有二十多名松峰山弟子人頭落地,期間有數人試圖走山上小路出山逃竄,都被松峰山戒律長老斬殺,梟首示眾。其餘被割去拇指的松峰山弟子,在議事堂念其身為松峰山弟子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下,得以保全性命,卻被廢去武道修為,斷其一手,發給馬一匹,紋銀十兩,逐出山門。
松峰山上下弟子為之一震,原本因被煙雨樓夜襲死傷慘重而有些動搖的人心又穩固下來,雖說損失慘重,可勝在底蘊,故而兩門之間依舊是勢均力敵的局面。
死的人只會越來越多,直到其中一方承受不住。 ……
錢二爺收到煙雨樓送來消息后,想起了他還在師門習藝時老頭子先來無事談起的沙場,死幾十幾百人,只為把戰線往前推五十步,可隨後敵軍又以幾十幾百條人命強行將戰線推了回來。
此時的沙場上,已然成了妖魔的口,武道境界再高,也終究是能被人用命堆死的。
老頭子,這一大把歲數了,可千萬別死啊,錢二爺心裡默念,將那紙書信扔給同樣在一旁練拳的魏長磐,隨後出槍。 ……
與此同時,滮湖外三里處,撞山槍已經交由錢二爺的張五手中鐵槍裂最後一人頭顱后,便沖著身旁的煙雨樓樓主余成示意周圍已無活人。
「張老爺子,這是數月以來第幾波來著?」後者訕笑著開口。
「第六波還是第七波?記不得了,看來護衛你這煙雨樓樓主,還真不比戰陣廝殺輕鬆多少。」
儼然以後輩自居的煙雨樓樓主接著訕笑,也不知混進松峰山的那些人究竟如何了,周圍橫七豎八躺著的,最高竟是位半隻腳踏進五層樓門檻的,縱是余成也沒有與二十招內將其斃殺的把握,可在張五槍下僅僅是數合之敵,竭力招架三槍后便被張五抓住破綻,一槍進逼后又一槍封喉。
「余樓主,能飲一杯無?」
「張老爺子喝的,煙雨樓現如今雖拮据,卻還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煙雨樓樓主和張家槍張五不約而同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