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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 江山處處埋忠骨

  在落石砸向城頭與俞高昂跪伏在頓冒馬下的同時,並圓城的攻守沒有半分停歇,城下奴隸們有試圖向後逃竄的,悉數被台岌格部騎軍中的神箭手射殺當場。數十具被一箭穿顱的屍首躺倒在地上,斷絕了所有奴隸武士後撤的念頭。有登城器械的蟻附登城,城下的人則在牛皮盾的保護下用手頭一切工具試圖在城牆上鑿開一個坑洞。

  不過這樣的盾能擋住城上二石弓的箭矢,卻擋不住落石滾木,密縫牛皮的質料於火油而言亦也極易被引燃。

  每時每刻都有台岌格部的奴隸武士在死去,連在其後壓陣的台岌格部騎軍部將都看不下去,帶領麾下善射的騎卒在並圓城下縱馬往來往來與城上對射。這對於有城垛射孔的城上大堯軍士而言原本佔盡了地利,可城下游射的騎卒人人都是從小射野兔地鼠練就箭術,即便在顛簸的馬背上也能將箭精準無誤地射入城上不過剛能伸出一條胳膊的射孔內。

  「是誰讓這些人出動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該折損在這裡。」頓冒見城上城下飛矢往來的情形,勃然大怒道,「就這麼將主君的令視若無物?!」

  雖是縱馬往來與城上大堯軍士對射,但不論如何這些毫無庇護的騎卒都討不到半點好處。然而城上晉州州軍的弓手們似乎沒料到蠻人有敢於在城下對射的勇氣,城上的箭雨被壓制是雙方都未曾預料到的事,可從城垛上拋下落石和火油罐子並不用探出腦袋。

  再悍勇的奴隸武士也鮮少有能爬到城頭的,那樣台岌格部工匠所造登城所用鐵錐承受不了輪番使用的重負,逐漸開始斷折,城下的奴隸們不懷疑再有半個時辰他們就得用手指摳著磚縫上城,這純乎送死。

  台岌格部騎軍部將紅了眼睛,才要下令蒙上馬縱馬去撞那城門,就算是撞也給他撞開城。然而帶著十餘騎急急而至的頓冒伴當攔在他的馬前,馬上的武夫們也都下馬將這騎軍部將從馬背上擒下。

  「就算是奴隸也不該這麼死!」十餘名武夫用盾護住了伴當和部將,盾下被按倒的部將指著還在試圖蟻附登城的奴隸武士們怒吼,「他們也是我們台岌格部的人,就該這麼平白給城上的堯人當靶子去嗎?」

  伴當知道這部將素來對自己帳篷里的奴隸也是憐惜的人,一貫也是台岌格部支持主君頓冒組建奴隸武士隊伍的派系中堅,自己帳篷里身強體健的奴隸都挑揀出來送到奴隸武士隊伍里去操練。

  部里的貴族們都嗤笑他,奴隸雖說在這些人眼中就是和牛馬一樣的牲口,可這在自家帳篷里那就算是自家的東西,誰會就這麼心甘情願把自己的東西送出去?更何況他在貴族的行列中也算不得是怎樣的人物,就這樣空耗家業絕不是明智之舉。

  部將即便在他那一派中也算是死硬的人物,他的死硬在奴隸武士成軍橫掃台岌格部周圍部族后得到了豐厚的報償,原本不過是個百夫長的部將得以領著千人的騎軍威風凜凜,是頓冒·巢及拉德對這些追隨者的一點報償。

  頓冒今日所作所為已然有違這騎軍部將對他的認知,在他眼中台岌格部殺伐決斷的主君不該是今日這般視人命如草芥的模樣!

  「幾千個人已經死了,又有幾個能登上城頭的!」這被流矢劃破了面頰的部將掙紮起身,拔出自己胸甲上還插著的一支箭矢擲到地上,甲面上的洞眼頓時有血水滲出,「台岌格部這樣的甲胄是最好的!尚且擋不住城上那些弓手的箭,更何況是這些人身上的破衣爛衫!」

  「主君!主君!」他向北方頓冒所在的方向奮力地揮手,「這就是主君你要的台岌格部的未來嗎?看啊主君,台岌格部的未來在這片城牆下已經斷絕得差不多了!撤走吧,撤走吧!諸部的兵馬在我們的身後虎視眈眈!」

  「回我們的草原去!台岌格部依舊會是草原上最強的部族,不需要多久,整座草原都是我們台岌格部的!」他聲嘶力竭地喊著,「撤吧!撤吧!我們這些年的心血不該就這麼被葬送掉……」

  忽然的他發不出聲音了,胸口空蕩,低頭望過去原來是胸膛的地方現在是一片空洞,他沒有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而後便向前撲倒下去,一切歸於漆黑晦暗。

  十餘騎的調動在並圓城上看來一清二楚,加之十餘騎下馬便用盾護住那名顯然是將軍的蠻人,城上擺弄床子弩的那些老卒也不吝再為之付出一支能值十幾兩銀子巨箭的代價來換這蠻人的性命。城上每一支床子弩所用巨箭的取向是都得向城守衙門呈報的,對於這些老卒而言是件令人頭疼的麻煩事,故而在擺弄這些巨箭的時候是慎之又慎,若要是一箭射出去未能建功,那豈不是白花花十幾兩銀子就仍了出去?

  這一箭在洞穿台岌格部騎軍部將的先前刺破了一面盾還撕掉了其中一名台岌格部武夫的半邊身子,最終洞穿胸膛後半支箭桿依舊深入地面。頓冒的伴當顧不上他的屍身,拿出頓冒的手令命這些騎軍撤回奔陣。同樣被捨棄的還有躺在地面上再無法騎馬張弓的近三百騎卒。

  並圓城上的情形也並未有好到何處去,這些騎射的弓箭從射孔中透入后多是中在城上弓手的面門咽喉,許多人還未等到醫官來看遍咽了氣,屍首來不及抬下城,便扯塊白布蓋在上面,若此刻有人走一遍這面城牆,少不得要聞見濃重的尿騷。許多操練了幾月便上城的兵丁被死狀凄慘的這些弓手嚇尿了褲子,被老卒呵斥著踹到一邊,這些人在幾天內都不會成為戰力,等見多了才能漸漸麻木動作。

  不得不說城下那些奴隸武士要比城上晉州州軍士卒要驍勇善戰太多,在十之二三的死傷后仍能保有如此戰力不斷蟻附登城,假使二者弓手易位,想必此時蠻人的奴隸武士們已然在乘勝追擊。

  「兵若犬羊,即便將如龍,也斷然不會是虎狼之師。」城上亂相盡收眼底,宋之問搖頭道,「候補的百人隊上城收拾屍首,怯戰士卒集結起來編隊登記造冊,現在是用人的時候,實在畏戰的就按逃兵論處,等仗打完了徒徙還是苦役皆可論處,但本將不希望看到有人死在自己人的刀劍下。」

  宋之問心知肚明眼下並圓城中這萬餘晉州州軍中除去一半是原先南大營和東大營的老卒以外,其餘心甘情願來參軍的大概五人之中僅有一人如此,其餘不是被地方衙役威逼利誘來投軍便是被強征來的壯丁。

  今春戰死士卒林立的墳頭新土猶在,又談何能讓人心甘情願投軍。

  江山處處埋忠骨,晉州土地哺育的大好兒郎為了大堯和帝王北征的雄心壯志拋去頭顱潑灑熱血。在宋之問看來即便是晉州百姓當中無一人甘願投軍也不出乎他預料,在他的前任拿晉州兒郎來保全他在即將御駕親征大堯皇帝面前地位的以後。

  朝廷有負晉州,晉州將軍有負晉州兒郎。

  宋之問還是未能想出城下那位台岌格部的主君究竟將會已怎樣的手段來攻破並圓城高聳堅實的城牆,若說要破城門也奴隸們也早便做過嘗試,不過當他們發現手中短刃砍在銅皮包被的實木城門上只能留下一道淺淡的白痕時,奴隸武士們放棄了這樣的打算轉而選擇繼續用那般粗糙的鐵錐攀援城牆,城下舉盾的人使出吃奶的氣力鑿城,並圓城城磚堅實到能折斷他們手中粗製濫造的錐子。

  宋之問沒有做出任何的應對,以並圓城如今的軍力配置,哪怕是一個百人隊的調動都會倒置顧此失彼。以不變應萬變是兵家中強絕者和無計可施時才會採用的手段,沒有更好的方法,他深知有危機將近卻不知其從何而來。

  有的奴隸武士崩潰了,瘋也似的大喊大叫背向並圓城而逃,即便僥倖未被城上的大堯軍士射死,台岌格部騎卒的弓箭和馬刀一樣不會放過他們,他們所要選擇的不過是死在誰的箭下。

  頓冒身邊的人都期待著這位台岌格部的主君做出哪怕一點撤軍的反應,然而並未有哪怕一點的蛛絲馬跡,頓冒·巢及拉德的神情和他的心一樣堅硬如鐵石。

  他在等,在等俞高昂送給他的那份禮物被台岌格部的人打開,他能想象解開這禮物上面繩子的過程是繁複的,但他對並圓城終將作為俞高昂送給他的禮物並未有懷疑,畢竟俞高昂告訴他的是如何打開並圓城這份禮物堅硬外殼的方法,這個方法簡單到他甚至有些懷疑他是否在扯謊,但此時此刻這個怯懦的堯人已然被馴服得好似忠犬。

  只需要等待,城下奴隸武士們的死傷只是打開這份禮物需要的小小代價,頓冒不會因為這些小小的代價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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