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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九 為人先後(上)

  眼下時節正是山上飛禽走獸貼秋膘好時候,人亦不例外,魏長磐一行人中的煙雨樓子弟結伴拿著弩出去打獵,不多時便一人扛著一頭肥碩獐子一人拎著八九隻滾圓灰野兔耳朵哼哧哼哧回來,待到放血開膛破肚剝皮割肉的瑣碎事兒都做完,便是生起炭火烤肉的時候。

  這座山頭多松林,用松木炭烤出的獐子肉別具一番滋味,縱然他們身邊沒有什麼香料廚具用以烹調,這偏生就是這般簡單的法子烤完后再抹上鹽巴,獐子肉便鮮肥得讓人要把舌頭也一道咽下去。

  火上肥瘦相間的樟子肉被烤得吱吱冒著油,一頭獐子看似不小,等剝去剔骨以後也不過八九斤肉可食而已。不過好在還有八九隻滾圓野兔都上足了秋膘,穿起棍來架在火上烤著,雖說比起獐子肉來滋味略遜一籌,卻也是地地道道的野味,是上得了武杭城醉香樓這等大酒樓席面的。

  一整條獐子腿被送到魏長磐與陳十面前,烤得焦黃油亮恰到好處,這一條後腿在獐子身上占的分量也不輕,魏長磐知道他與陳伯二人若是就這麼分食了,約莫就得少去一人的肉食,陳十卻不在意這些。

  「這麼好的野物若是放到那些大酒樓廚子手中,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來擺弄這獐子,到頭來卻都失掉了本味。」拿了小刀子從獐子腿上割了一條肉下來放在嘴裡細細咀嚼的陳十發出愜意的感慨,「這等野物,趁新鮮吃,用最簡單的法子便是最好的烹調。」

  魏長磐也摸出貼身的匕首來割條肉挑起來送到口中,入口前便有烤過的脂香升騰到鼻中去,到口中時鮮嫩,還帶有絲絲的微甜。

  這一口肉咽下肚的時候他只覺身上連日奔波的疲乏都消減許多,身上和暖起來,心裡頭對那老饕士紳甘願盤恆山上不肯離去的出格行徑也有些感同身受,有這般好的吃食在,又是好吃的人,在山上過快活日子中好過在那片泱泱士林中使勁渾身解數融入卻又格格不入。

  一條獐子腿被魏長磐陳十二人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分食了,習武之人飯量與常人相較自然要大上不少,魏長磐此時自忖不過才有四五分飽而已,卻又不好意思再去拿只囫圇個的野兔來,便偷摸著一人去角落陰影里取了兩張干硬粗麵餅子在火堆旁烤熱了胡亂對付過去。

  這種為了長久儲存的乾糧在做時都被烘烤得極干以防腐壞,帶在身上行軍幾月光景都還是那般,於大堯兵部老爺的眼中自然是最為便捷的軍務口糧,怎奈何這粗麵餅子在軍伍中風評素來極差,喇嗓子硌牙啥的也就罷了,最離譜的傳聞是有草原蠻子夜襲偷營時被一名火頭軍扛起成捆用布包起的干餅子砸死了倆蠻子騎兵!但誰讓這餅子做起來省時省力又省銀子?於是乎那些個領了這些餅子做口糧的士卒們中有牙口不好的,都想著自個兒這回會不會又被活活崩顆牙下來。

  正當魏長磐將渾身氣力匯聚嘴上意欲對付與這餅子來個魚死網破的時候,一直在側面色詫異望著咬牙切齒魏長磐的陳十終於提醒道;「在邊軍那會兒的時候,這閻王餅子都是用熱水泡軟了作粥喝的.……」

  「陳伯您咋不早說?」魏長磐將不過留了圈牙印咬痕的餅子從口中取下來苦笑道,「您早說一聲也不用再這般辛苦對付這餅子.……」

  「你也沒問我……」 ……

  「不過這餅子雖說硬得能砸死人,在邊軍守城那會兒一人一天不過能有半張,拿水煮開泡軟了卻能有半鍋稠粥,能頂一天的餓。」陳十眯縫起眼睛回想起當年,「那時候你師公有吃不飽的時候還總愛來用些花言巧語騙別人口糧,老子當年信了他要撮合沈家大姑娘跟咱的邪,每日口糧有小半都落在他肚子里,夜半餓得肚皮直叫喚的時候還想著那姑娘扭起來給人眼都瞧直了的好生養屁股.……」

  「那時你師公還沒當上邊關騎軍馬上槍矛教頭,和你陳伯都還不過是個小卒的時候就總想著有朝一日憑籍一身武藝在江湖上開宗立派,當時想著不用在每月眼巴巴的等著那時常拖欠的幾錢銀子餉銀去打酒吃。」

  「你師公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任憑在卒子當中混多少時候終究也逃不過能知人善任的官長,他當上牙將的時候你陳伯還是個區區什長而已,手下就那麼十來號人而已,若是沒出那檔子事兒,興許你師爺有朝一日也能坐上一州將軍的高位。」

  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他們都還在大堯北疆塞外的堡寨內,作為大堯抵禦草原蠻子南下的前哨和最初一道防線,是隨時都可被捨棄的,一座堡內就那麼幾十號人守著,在還沒被蠻子馬蹄夷為平地之前,包括陳十與張五在內的幾十號卒子搜腸刮肚將腹內的的見聞故事都講盡了以後,唯一還能消遣光陰的便唯有那二十文一壺的劣酒,他們二人也就是在那時淪落成後來嗜酒如命的模樣。

  「那年也是同前兩年一般,草原上遭了雪災,把牛羊都凍死了,蠻人又南下來搶錢糧人口,不過兩百來號蠻子游騎一到,射了幾輪見,那座堡大門就破了。」陳十長嘆一聲,「大伙兒平日里都是飲酒解悶,就算會幾個把式有些武藝在身的也多生疏了,大門破了也沒個能擋住蠻子來勢的,走不了幾合就都被……」

  塞外堡寨被攻破數見不鮮,雖說兵部官員們也俱都知曉將設置這麼這麼些個孤懸關外的堡寨,無疑於是將那些駐守堡寨的士卒性命都交由草原蠻子,只為能儘早送出蠻人南下的訊息,幾十條人命被蠻人百來號騎兵一過,割草一般的就沒了,待到來年又派人出去重建那堡寨在進駐幾十號人進去,候著不知何時便至的蠻子南下騎軍。

  這些毫無油水可言的堡寨其實於南下草原蠻人而言也極似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又擔心這些落在後方的堡寨出兵滋擾。小部族能出的兵馬不過幾百匹馬和幾百個男人,攻兩座堡寨於整個部族都會傷筋動骨,那些兵強馬壯的大部族也只得捏著鼻子做這些毫無油水可言的苦活累活。

  「兩百來號蠻人,都是那個叫台岌格部的人馬,被個叫頓冒的年輕蠻人領著在堡寨內砍殺。」欷歔不已的陳十頓了頓后又說,「你陳伯的箭射完了,便和還活著的人一道退到堡寨裡頭的屋舍內,拿刀等著蠻人攻進來,是你師爺一桿槊,接連殺了那年輕蠻人周遭護衛七八人,又傷了那廝胸腹,這些台岌格部蠻人才退走了。」

  「台岌格部?頓冒?是現在台岌格部的主君?」魏長磐難以置信,「師公和您都見過……」

  「那些人馬都是台岌格部的裝束,蠻話在草原這些年說得倒比官話順溜了,絕沒有聽錯的道理。不過不論是我還是你師公都未曾想到那個不過統領兩百騎軍的年輕人就是日後台岌格部的主君頓冒·巢及拉德。」

  「當時在並圓城門外略略瞥見一眼,我知道是他是台岌格的主君,可惜最後只差一點,就能被那支騎軍留在並圓城下.……」魏長磐想了想當時的場面,感慨道,」那支騎軍並列衝鋒的時候,讓人真好似見到了那條大江的潮水.……」

  「你師公親手調教出來的騎軍,又怎會比草原蠻子差了?當初我與你師公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便箭矢到了他指揮的手段,蠻人不擅攻堅自古皆如此,咱們堡寨雖說只能龜縮起來挨打,卻有地利在,像他這般蠻不講理一盞茶就攻開大門的,聞所未聞。或許從那時就該想到的,這台岌格部頓冒將會成為第一個能撼動草原與中原攻守格局的草原主君。」

  「但並圓城不是並沒有被攻破么?反觀那些蠻子人馬,反倒是被殺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並圓城下的那場廝殺陳伯早聽說了,你小子學人做那一夫當關的行徑,當真以為不過武道四層樓境界武夫氣機氣氣相生連綿不絕?」陳十氣得一腳將魏長磐踹翻在地,「也就是你小子運道好,當時哪怕是略有些於你不利處,再多出幾條命來也不夠你揮霍。」

  魏長磐也自知能以一己之力獨守並圓城門多是運氣使然,愧然之餘未免有些想岔開話頭去:「怎地陳伯忽的說起這草原上事故來了?咱們當務之急不是眼前的松峰山和割鹿台.……」

  「前陣子得到的消息,割鹿台於江州的殺手撤走大半,多是北上草原。」

  「北上草原.……做什麼?」

  「這也是我近些天一直在琢磨這其中古怪的原因,事出反常必有妖。」陳十撿起那還有些殘肉的獐子腿骨來啃之前與魏長磐開口說,「不過有件事你得明白,你魏長磐是棲山縣張家嫡傳之前,是大堯江州人氏。」

  此時為人先後,絕無辯說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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