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三 昔年魚目今時珠
周氏武館眾人多正與松峰山內山弟子鏖戰正酣,多是合二三人之力共敵一人,後者雖說佔據上風,可面對配合默契如手足的前者一時間仍是無計可施,任憑你劍招變幻多端劍勢如虹,看似岌岌可危的武館弟子依舊能勉力支撐下來。
與齊苩為敵的那松峰山內山弟子在最初先聲奪人佔得上風,自忖有七成把握能斬殺眼前此人,故而傾力出劍以求及早分出高下勝負。畢竟在此地多糾纏片刻再要去追趕那些煙雨樓餘孽便要多耗費好些氣力。
原本意欲倚仗松峰山精妙劍法與自身武道境界斬殺眼前敵手的這松峰山弟子在與之走過二十餘招后,驚覺眼前此人雖說每劍都招架艱難,可卻絲毫不露頹敗之色,心頭警意驟增的同時,原本手中劍遞出皆是進手招數,轉而遞出八分留力兩分用以後手提防,畢竟到了這等境界的武夫,哪個沒有幾招搏命時所用的壓箱底手段,原本下山來剿殺煙雨樓餘孽於他們而言是件輕鬆差事,可若要是一招疏失把性命交代在這,那未免有些太不值當。
這松峰山內山弟子應對不可謂不謹慎,只可惜這一直在松峰山上潛心鑽研修行砥礪武道的松峰山內山弟子無論如何也未曾親至過還在華亭縣時的周氏武館,見過武館齊苩與人對敵時的場面,又從何而知有著「齊後手」,「齊半百」名號的齊苩,一旦任由他撐過了半百回合后,那後手是何等令游魚門海沙幫弟子怖畏。
若要說是齊苩那處局勢尚不明朗一時半會兒分不出勝負來,揀選了那貌不驚人松峰山弟子做對手的魏長磐卻已有幾次險象環生的場面,落敗僅是早晚而已。選對手時倒也不是說魏長磐心存有撿軟柿子捏的心思,看輕身功夫而言這些松峰山弟子似乎都在伯仲之間,不過在氣象各有千秋的松峰山眾人中好似張不沾點墨宣紙般頗與眾不同,魏長磐一時起了好奇心思,便選了此人做對手。
誰成想不交手則已,在刀劍錯開的第一個瞬剎魏長磐便心知不妙,捨棄了所有進擊招式的打算撤招回防,握刀臂膀上依舊被那一劍刺傷,尤為罕見的是這松峰山弟子配劍上竟開了兩道血槽,一時間魏長磐臂膀血流如注卻也無暇去包紮處置,只得竭力接下一劍又一劍。
此前何易之所以會對魏長磐露出悲憫嘲弄的神色,想來已是預見了當下的情形,在貌不驚人的青年劍下魏長磐毫無還手之力,即便勉強得以喘息得出一刀還以顏色,卻有如早在眼前敵手預料之中,幾刀都是泥牛入海毫無波瀾,魏長磐也乾脆不再做這無用功,刀勢回收做棲山縣張家刀術中為守勢的山形,這才稍稍穩住陣腳,可勝算那是半點也無。
這松峰山內山弟子實力,怎覺著與先前被他斷了一臂的那長老也想去不遠?好在松峰山來人當中這般實力的也僅有他眼前這一人而已,若要是再多上幾人,周氏武館弟子必然無從招架。
魏長磐不必去看四周都知曉周氏武館弟子都已竭盡全力,武夫登四層樓生出武夫氣機后與前三層樓便有若雲泥,若非是這周氏武館弟子三十人配合默契彼此照應,武道境界又都是極紮實的三層樓,還有幾人邁過四層樓門檻卻還未生出武夫氣機,在與這些松峰山內山弟子對敵時一直如中流砥柱,若非如此周氏武館弟子哪還能如現在一般有傷無死?
不能求人那自然只能求己,可眼前這相貌平平武功卻著實駭人的松峰山青年弟子出劍始終從容不迫,魏長磐自覺有數次分明他可以忍受些皮外傷勢的微小代價讓魏長磐喪失戰力,若是願意再付出多些,將他一劍斬殺也並非全無可能。只是每當魏長磐咬牙還擊時此人寧願撤招回防,也不肯與他對攻,難不成這松峰山內山弟子當真有把握毫髮無損就讓他這條性命交代在這兒?
強咽下湧上喉嚨的腥甜,魏長磐一咧嘴,管你在松峰山上是何等厲害到不可一世的人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想要殺我,怎麼著也得薅你幾根鬍鬚下來。
盧子贛六歲上松峰山,是窮苦人家的小兒子,和一名松峰山上管事有些單薄血脈關係,這才被得以被送上松峰山。不過是做些僕役的活兒來糊口而已。他到十四歲方才習劍,早便過了淬鍊武夫體魄的最佳時候,這還是恰巧某次招收外山弟子時不知怎地空出一人的名額來臨時拉他來頂,雖說外山執事與他平日里低頭不見抬頭見,心知肚明混入新入門外山弟子的盧子贛身份,不過心中一時有些憐惜這做事始終一絲不苟的小小僕役,松峰山上多一柄劍不過,少一柄劍不少,故而盧子贛也便陰差陽錯稀里糊塗入了松峰山外山。
盧子贛六歲上松峰山,是窮苦人家的小兒子,和一名松峰山上管事有些單薄血脈關係,這才被得以被送上松峰山。不過是做些僕役的活兒來糊口而已。他到十四歲方才習劍,早便過了淬鍊武夫體魄的最佳時候,這還是恰巧某次招收外山弟子時不知怎地空出一人的名額來臨時拉他來頂,雖說外山執事與他平日里低頭不見抬頭見,心知肚明混入新入門外山弟子的盧子贛身份,不過心中一時有些憐惜這做事始終一絲不苟的小小僕役,松峰山上多一柄劍不過,少一柄劍不少,故而盧子贛也便陰差陽錯稀里糊塗入了松峰山外山。
沒人看好這這個僕役出身的松峰山外山弟子,諸如何易這等在松峰山上家世煊赫的弟子才出世便有族中長輩替其舒筋健骨,淬鍊體魄時又有幾乎取之不盡的天材地寶輔助,處處事半功倍。盧子贛沒有在松峰山上身居高位的族中長輩,那不時還得靠他寄回銀子去接濟的破落家中供給不了輔助淬鍊體魄所用的天材地寶,就連當初領他上山做雜役的那名外山管事都因貪墨之罪被逐出山門。
可盧子贛自從提起那柄劍起,便讓松峰山又見識到了何謂天縱奇才,過了步入武道最好的歲數如何,沒有天天材地寶家族背景輔助又如何,松峰山開宗立派數百年,於武道前三層樓破境登樓之快盧子贛穩居前三甲,未及冠時便已生出武夫氣機登四層樓。對此松峰山還一無所知,直至於一次同門試手中一劍便將汪奇正這等外山弟子中的領袖人物逼退,盧子贛也便自然而然入了議事堂長老們的法眼,得以入松峰山內山修行。
自此盧子贛於松峰山內山修行一帆風順,不論是松峰山上乘劍訣亦或是靈丹妙藥都任他取用不說,松峰山山主高旭更是時而會親自指點他劍招中那些極細微的不足之處,只是不久前高旭當著松峰山諸多內山弟子面笑言,再過一兩年,他也再無顏面指點盧子贛劍招,足見其劍術進境之快,便是在人才輩出的內山中也是鮮有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不過曾對盧子贛分外青眼相加的高旭,在旁觀摩過幾場他與內山同門之間的試手后,對他與人對敵時的謹慎頗有微詞,說他盧子贛出劍思量太重,頭腦中所想的多了,手上出劍便要慢,雖說盧子贛眼下武道修行破境登樓毫無阻礙,可終究武夫習武不是僅僅只為搭建一座巍然屹立的空中樓閣以供觀瞻,縱是在松峰山內山中都罕逢敵手,盧子贛日後依舊會遇上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手,到時再明白與人對敵時有這等紕漏便為時已晚。
山主所言果然還是有提綱挈領之能,在盧子贛看來面前敵手周身破綻不少,最終取勝似乎也輕而易舉毫無懸念,可每當欲下殺手之際,面對不惜放出空門來也要出刀的魏長磐,他還是沒有以傷換命的膽魄,終究還是捨棄了看似唾手可得的絕好機會,待到再有把握準備出劍時魏長磐又擺出以命相搏之勢,他也只得撤劍收招另尋良機。
可他盧子贛當真是優柔寡斷之人?
當年於松峰山上終日做的雜役活計,若是再如此虛度光陰,約莫是免不了在松峰山上幹了一輩子雜役,到走不動山路時。發給一筆不算多的養老銀子遣送下山,最後落得個孤獨終老的下場,如此他上松峰山為何,難不成還真要為了替他那個當賭鬼的爹還債將一輩子都葬送在雜役手中的那把掃帚上?
對於那被他推下山崖本該成為松峰山外山弟子的少年,他從未有過絲毫愧疚,若是有人與他那時處境相同,難道就會舍了那般千載難逢的機會?難道他盧子贛就活該在松峰山上當一個雜役到老,終日看松峰山弟子練劍而不得握劍?
那外山執事是個聰明角色,只可惜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己身性命,貪了山上銀子被逐出山門,他也不是不能去幫著疏通人脈,可那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那些陳年舊事做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