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樓的大門在寒風中不停地晃動著,院落內在風雪聲中顯得更加的寂靜。
晃動的大門恍若野獸的巨口,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李浩和南宮寧安對視一眼,站起身來。
李浩剛想動身,卻被一隻手拉住了。
他輕輕拍了拍那隻手背,想似平時似的示意戚笑兒安心。可手心剛剛觸摸到那手背,那隻手就一下子抽離了他的胳膊。
李浩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師玉秋,不曉得她為何會攔住他。
師玉秋的臉上流露出痛苦,她慘然道:「師父,你們走吧,那裡很危險。」
李浩眼神凝重道:「那你呢?」
師玉秋的面無表情,空洞的瞳孔望著天機樓淡淡道:「那或許就是我的命了。」
啪!
怒號的狂風亦擋不住清脆的聲響。
師玉秋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戚笑兒,就連李浩也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戚笑兒一改往日的溫柔,一臉的怒色,厲聲道:「我不懂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也不知道你在隱藏些什麼,那些我都不想知道。
可就是因為你,公子才屢屢陷入險境!就因為你的一句祈求,就因為你的一聲師父,公子屢涉險境就是想救你出來。
可你又是怎麼回應公子的善意?!你依舊在那裡不停地自怨自艾,甚至險些令公子喪生火海!事到如今你又在這裡談論什麼命運,你想讓公子之前所作的一切都付之東流嗎?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你,公子才會涉險,但是我也絕不會允許你隨意踐踏公子的善心!
什麼是命運?自己選擇的才是自己的命運!
公子,既然她已經放棄了生,又有誰能將她拉出來?!」
「笑兒。」李浩看著面前這個從來都不會忤逆他的女孩第一次露出這般樣子,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說些什麼。
戚笑兒看著李浩的眼睛,臉上瞬間湧起一抹羞紅,可她還是繼續說道:「公子,不管這次您如何說,可既然她自己已經放棄了生命,你又何必為她赴湯蹈火,我也絕對不允許您繼續走下去。」
李浩沉默了半晌,看向師玉秋正色道:「這天機樓內藏了太多的秘密,也藏了太多的悲傷,可天機樓外的世界卻是那麼美好與絢爛,這需要你自己做出選擇,我無權干涉。可我既然已經收你為徒,這天機樓內的傷痛我會替你承擔,而你只需要去擁抱美麗的新世界,這對你來說才是你自己命運的開始。」
師玉秋的表情變幻莫測。
……
沉默了良久,一聲輕咳在風雪中微不可聞,可在場的眾人卻都聽得一清二楚。
曹宇踉踉蹌蹌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複雜地看著李浩,這個救了他性命的人,然後冷笑道:「錢公子,你救了我一命,我保你一命,你現在大可以從這裡離去。」
李浩盯著他,問道:「如今你牌桌上的籌碼已經用光了,你還有什麼底牌呢?至於我離不離開,我還在等她的答案。」
「她不會跟你走的。」曹宇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你根本不了解她的過去,你又有什麼資格去拯救她。」
曹宇醒轉,師玉秋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份慘然。
李浩道:「一個人值不值得被拯救,跟她的過去無關,你又有什麼資格替她做決定。」
曹宇不理李浩,看向師玉秋,他淡淡地說道:「我答應你放他們走,這樣你安心了吧。」
師玉秋低著頭,走到李浩身邊緊緊地抱住了他。
李浩剛覺得胸前有一絲異樣,就聽見師玉秋淡淡地說道:「錢公子,你走吧。」
南宮寧安不懂,戚笑兒不懂,李浩也不懂。
他們愣在原地看著師玉秋跟著曹宇走進那座擇人而噬的天機樓。
在師玉秋關上樓門的那一瞬,李浩看到了師玉秋那下定決心又如釋重負的笑容。
李浩不懂,可轉瞬間他聽到了師玉秋那用盡全身力氣的嘶吼。
「爹!娘!我不是你們復仇的工具!」
爹娘?
她的爹娘不是已經死了嗎?
還沒等李浩他們多想,熊熊的烈火就從地下噴涌而出,瞬間就淹沒了整座天機樓。
怒吼聲,破門聲等等在天機樓內回想。
可天機樓的門窗卻恍若鋼鐵,任它火勢卻不見絲毫破損。
其內的人斷無生還的可能。
接二連三的變故令李浩怔在原地,在南宮寧安和戚笑兒焦急的聲音中,任由他們將自己拉出院落。
「錢兄,既然她已經有了覺悟,那麼任誰都無法將她拉回來。」
南宮寧安拍了拍李浩的肩膀。
李浩搖了搖頭,道:「我沒事,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她一定要選擇這條死路。」
說著,李浩從胸前的衣襟中掏出一本書,其上正寫著「天機錄」三個字。
笑兒問道:「公子,這是?」
李浩淡淡地說道:「這是剛剛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塞在我這的。」
這本放在何地都會任人爭搶的絕學,在李浩手中卻顯得格外沉重。
掌握著天機錄的師玉秋在這座天機樓中正是無敵的存在。可李浩三人不懂她為何一定要自尋死路。
狂風凜冽,一張紙從天機錄中翻飛而去。
李浩一把將之抓住,這是師玉秋手書。
看過這份手書後,李浩將手書遞給南宮寧安並緊盯著那熊熊火焰喃喃自語些什麼。
看著手書上的內容,南宮寧安的表情變得陰晴不定,最後也只得嘆息。
火勢經久不熄,卻不曾越過院牆一分。嘶吼的馬叫將三人的思緒拉回,他們的馬車已經被拴在了院外。
「我們走吧。」
李浩拉住笑兒,走向馬車。
在見到車上昏睡的車夫后,李浩愈加的沉默。
原來她早已經為他們安排好了後路。
李浩將那份師玉秋手書慎之又慎地揣在身上,那本天機錄卻被他隨手扔到一旁。他的心緒仍在那份手書中。
……
恩師尊鑒:
見此信之時,想必我們已是生死兩別,孽徒拜謝恩師真心,只因孽徒罪孽深重,實難侍奉恩師身前。
家父實非天機老人,孽徒乃是曹宇與車碧燕之女。家母車碧燕乃是天機老人妾侍,與大房夫人同時受孕。大房夫人買通了家母的接生婆,想在家母生產之時除掉我們母女。
幸而家父曹宇及時發現,並將我與大房夫人所產之女交換,以她之女替我去死,從而保全我們母女。
家父對天機老人深惡痛絕,卻無可奈何,直到發現柯豹的反心。他故意讓柯豹發現他和家母的私情,利用柯豹和金門鏢局一舉覆滅天機老人。
可柯豹和金門鏢局為了天機錄駐留此地,他故意放跑了我和師玉書並暗中與我聯繫,又利用師玉書的仇恨想令其在天機樓內自相殘殺。
其間種種罪孽俱與孽徒有關。
養母雖暗害孽徒生母,可畢竟於我有養育之恩。而孽徒生父殘害養父、生母又痛殺養母親女,孽徒實在不是何處。
為幫父母復仇,孽徒手上亦有鮮血。今又籌謀害我生父母,孽徒實難獨活。
如此賤軀,難侍恩師。草率書此,祈恕不恭。
孽徒師玉秋絕筆。
——白衣劍俠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