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上） 新年與舊人

  伴隨著柯洛達姆人的恆定速度心臟跳動，時間一柯秒一柯秒的過去，新年倒計時器也即將歸零。

  歡呼的浪潮，高興的心情，使得柯洛達姆人血管擴張，激動的情緒會使得血液流動速度變的更快。

  當然，會導致血管擴張的情緒不止是高興，也有悲傷，就如新年本來就有兩種不同的含義。

  將要告別親人的家庭，因為馬上到來的新年而正在痛哭。

  對那些行將就木的耄耋老人來說，新年的鐘聲就是他們的喪鐘。

  其實，根本不需要時鐘，他們也知道盡頭，柯洛達姆人的心臟就是天然的計時器。

  在中都下城區的一處貧民窟內，老吉姆即將完整度過他人生的第二百二十年。

  這個歲數對於絕大多數柯洛達姆人來說並不算老，但對於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吉姆，能多活超過自然壽命的這二十年，已經算是政府的恩賜了。

  要再多活二十年，需要更多一倍的能源，或許對於普通家庭來說，在文明戰爭之後的能源價格是完全可以承受的。

  可是自打吉姆受到上級的蠱惑，被當成歲月殘黨后，他被判有罪。

  妻子凱拉為吉姆上繳了全部財產後，才勉強保住了他的命。

  出獄后的吉姆，已經被軍隊辭退了，同時還處於非常嚴苛的監控之下。

  吉姆本有個幸福的家庭，一個漂亮的妻子與幾個可愛的孩子。

  只是當吉姆被打成歲月殘黨后，他的孩子們為了自己的家庭，紛紛與吉姆脫離了關係，只有吉姆的妻子對他不離不棄。

  因為妻子還在，所以家還是家。

  吉姆在視界系統的牢牢監控下，無法從事任何工作。僅靠著妻子能打的臨工，家庭收支入不敷出，最後他們也只好搬進了社會最底層的貧民窟。

  直至吉姆二百零七歲時，他終於因為審查期結束，視界系統的監控等級也調回了正常，吉姆的人生也開始恢復了正常。

  只是他們剩下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了。

  已經雙雙邁入退休年齡的吉姆夫妻，確實也沒有足夠的錢，為他們買下能活到二百四十歲的能源。

  可樂觀的吉姆夫婦反而變的豁達起來，他們覺得既然剩下的錢不夠他們兩人多活二十年，就可以花錢為他們的人生帶來新的意義。

  於是夫婦倆打算再生一個孩子，當做他們生命的延續。然後兩人就核算了下，手裡剩下的錢足夠教育費用，而且年輕幾歲的妻子凱拉還能夠看到孩子成年的那天，於是新的生命就這樣被決定了。

  他們政府公立的免費保育院排隊四年後，小阿里就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阿里給吉姆的家庭帶來了新的快樂，在接下來的九年裡，這個家庭充滿著幸福的。

  阿里讀書很刻苦，一直是吉姆與凱拉的驕傲，六歲保育院畢業后還考入了中都第一軍事學院，要知道這所全文明數一數二的軍事學院，其大多數的生源都來自於軍事貴族。

  而阿里卻能以拿獎學金的成績考入，不會因考入名校而為家裡添加一分錢負擔。

  可幸福是有保質期的，保質期一過，厄運就開始降臨。

  ＫＣ４２２８年末，正在中都第一軍事學院上學的阿里突然收到通知趕回家中，他需要親眼見證父親離去的那一刻。

  九歲的阿里與母親凱拉，守在了吉姆的床邊，由於沒有錢進行新的器官改造與能量灌輸，吉姆的身體此刻看上去已經如植物一般枯萎。

  所有維持吉姆生命的人造充能臟器設備，即將在ＫＣ４２２９年的柯洛達姆節，零點零分零秒準時停止工作。

  柯洛達姆人的死神已經變成了行星理事會，他們規定每年這個時候，是所有到期生命共同終結的時間節點，統一的誕辰與統一的後事，可以最大程度的節約政府資源。

  吉姆在小阿裡面前，即使到最後一刻，還是那個慈祥的父親，即使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依然保持著從容。

  就算一分鐘后就要與親人們永別，吉姆還是同阿里和凱拉講著笑話。

  阿里很懂事，即使心中已經快哭出血來，表面還是露著笑容。他很怕因為自己的情緒失控而把告彆氣氛變的太凝重，給父親吉姆帶去死亡的壓力。

  『鐺！』隨著ＫＣ４２２９年的新年鐘聲響起，吉姆的話音戛然而止，說了一半的笑話彷彿按下了暫停，可阿里知道，那是永久的結束。

  吉姆死了，這時候阿里所有被壓抑的情緒瞬間被釋放出來，放聲大哭。

  母親也留下了眼淚，但還是抱住了阿里的頭，安慰道：

  「你父親走的很開心，我們也別太難過，不然他看到這樣會不安的。」

  可阿里實在忍不住了，在母親懷裡哭了半個柯時，直至收斂屍體的人來到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