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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回 唇槍,舌劍,方天戟【一】

  拳腳交錯的聲音緊鑼密鼓,只是一道身影不斷地向前,而另一道身影卻不斷地後退著。

  「求索林的殺手,拳腳功夫未免也太差了些。」

  呂第一一手持著大戟,另一手輕描淡寫地將師十四拍來的一掌打開了去,那巨大的力量連帶著將師十四推得一個趔趄:「閣下的拳腳功夫盡數是些殺人的招式,掏心挖眼撩陰鎖喉這些陰損功夫被閣下使得爐火純青,顯然是奔著一招制敵一招斃命去的——只可惜拳腳功夫講究一個內力深厚,以閣下方才的拳法掌法來看,只怕連江湖上第二流的高手都不如。」

  師十四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捂著胸口微微喘息笑道:「不知道在將軍的眼裡,江湖上第二流的高手是哪一些?」

  「六山四門的那些師叔師伯,約莫就在這個層次。」

  呂第一右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既不得登峰造極之要領,也不得所修武藝之訣竅;論天賦差強人意,論勤奮勉勉強強——若是要舉個例子,六扇門內的那勞什子八大名捕,鐵龍雀里的幾位千戶,以及我虎豹騎之內的四位副統領,姑且都能夠算在此列。」

  師十四笑了笑,嘆息道:「如此說來,師某的功夫似乎還算是不錯。」

  「但若是單論內功。」

  呂第一撇了撇嘴,臉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絲嘲弄:「閣下或許也就只能與卓三那一流一較高下了。」

  師十四嘆了口氣,看著呂第一搖頭道:「鄙人若是將練劍的功夫全部花在練氣之上,恐怕真的就只配與卓三公子一較高下了——將軍,並非人人都能如同呂將軍與於劍仙一般,不但內力深厚,外功也登峰造極。我等皆是凡人,既然沒有兩位之天縱奇才,那麼魚和熊掌自然也就不可兼得了。」

  呂第一沉默了一會兒,微微點頭道:「此話在理,算是本將軍多言了。」

  師十四再一次擺開了架勢,微笑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呂第一似乎沒有聽到師十四的嘲弄,他看著師十四輕輕地眯了眯眼,漠然道:「你還打算繼續與我交手?」

  師十四雙掌舉在胸前,嘆息道:「將軍未倒,鄙人也尚且還有一戰之力,為何不戰?」

  呂第一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二十招過去了。」

  「將軍記得到時清楚。」

  師十四面帶微笑:「換言之,鄙人若是能再接下將軍十招,將軍便會就此離去,是也不是?」

  呂第一看著師十四,平靜地道:「本將軍一向說話算數。」

  勁風驟然刮過,呂第一話音剛落,師十四的身體便已然撲到了呂第一的眼前!

  師十四的掌法並不如何精妙,畢竟這天下間或許也沒有靠著掌法去襲殺他人的奇特刺客。他的拳腳功夫只是單純的殺人技,精妙雖然不足,但凌厲卻有餘,他那奇詭的身法配合著凌厲的動作,往往能夠出人意料地一擊斃敵,縱使對方的拳掌功夫比他更勝一籌——只是對於呂第一而言,這些招數在他眼前卻和笑話無異,持劍的師十四對於他而言尚且還算是個威脅,但當師十四掌中軟劍脫手之後,他便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勝過自己的可能性!

  嘭!

  師十四的掌橫切而去,竟是精準地切在了呂第一的咽喉之上,然而這一掌不但沒能切斷呂第一的喉嚨,反倒是師十四自己的掌沿處傳來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彷彿他劈中的不是咽喉,而是一根鐵柱!

  呂第一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咽喉到底不比胸腹,雖然他的八荒功造詣登峰造極,但咽喉作為人體最薄弱的幾處要害之一,縱使是有八荒功內勁相護,他也不由得感覺到了一陣呼吸困難——這種舉動很冒險,無比冒險,若是師十四的力道真能突破他的八荒功,那麼這一掌便能夠要了他的命;但他卻正是想要冒這個險,他自信自己絕不可能死在師十四的一掌之下,縱使師十四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手,縱使師十四的實力令他都有些側目,他也依然對自己有著近乎驕傲的自信與自負!

  因為他是呂第一,人間無敵的呂第一。

  既然是第一,那麼自然驕傲。

  「你敗了。」

  一隻大手猛然抓住了師十四的手腕,那駭人的力道令得師十四那張清癯的面容之上不由得閃過了一絲痛苦。方天畫戟高舉,呂第一看著努力地想要從自己的鐵掌之中脫身的師十四,漠然道:「若是你的劍在手,應當真能接我三十招。」

  「若是鄙人對將軍再多些熟悉,或許能夠與將軍拆上百招。」

  師十四看著呂第一近在咫尺的面容,苦笑著搖頭道:「而若是將軍在明,鄙人在暗,只怕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

  呂第一沉默了一會兒:「可惜,你沒這個機會了。」

  ——下一秒,方天畫戟,驟然劈下! ……

  「他們能堅持住嗎?」

  「呂第一很強。」

  「我知道,聽說他的實力已經不遜色於當年的於無聲和楚狂人了——這麼說來,阿悵和老賭棍只怕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啊,我們會不會已經到晚了?」

  「師十四和小犬兒也不弱。」

  「這倒也是,老賭棍雖然這些年頭出劍的時候少了,但他的軟劍卻依然罕逢敵手;再加上阿悵的見多識廣,就連當年卓非凡的劍都能被阿悵看出破綻,呂第一招數里的破綻也一定瞞不過阿悵的眼睛!」

  「但呂第一更強。」

  「老和尚,你打啞謎的功夫是天下一絕,我腦袋笨,聽不懂你話里的那些彎彎繞繞,所以我們能不能有話直說?你覺得阿悵和師爺到底能不能堅持到我們趕到?」

  「某家不知。」

  「.……這天下間居然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某家也不知道你到底哪年能討到媳婦兒。」

  「老和尚,你今天說話有點怪。」

  「是嗎?」

  「——所以,你認為我們縱使趕到,也只能給他們倆收屍了嗎?」

  「非也。」

  「此話怎講?」

  「小犬兒和師爺不是呂第一的對手,但功夫歸功夫,時間歸時間。」

  「所以,他們應該能夠堅持到我們趕到?」

  「呂第一很驕傲,某家或許從未見過比他還要更驕傲的人,縱使是冷傲如卓非凡,在他眼前也不由得會放低姿態——但也正因為他太過相信自己的實力,所以很多時候,他反而會因為這份驕傲誤了事。」

  「.……所以?」

  「——所以,以小犬兒的腦袋和舌頭,某家很懷疑呂第一會不會中了他的圈套。」

  「圈套?什麼圈套?」

  「.……藺天王可曾聽過,令狐大俠與他的獨孤九劍的故事?」

  「聽過,阿悵很喜歡那位令狐大俠,我也很喜歡那段江湖往事。」

  「這個故事我也聽過,師爺也聽過,並且我倆第一次聽聞時,對於那位令狐大俠的看法或許與你也差不多,用心馳神往來形容毫不過分,只恨自己不能伴隨令狐大俠左右,仗劍笑傲江湖——只是當某家稍作調查之後,卻發現江湖之中根本就沒有這位令狐大俠,甚至連生平事迹能夠與他沾一點邊的俠客也沒有,這位大俠與他的獨孤九劍只存在於小犬兒的口中,他不存在於江湖裡,也不存在於任何人的記憶里。」

  「咳,和尚,我還是沒聽懂。」

  「他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

  「如果呂第一讓小犬兒開了口開始講故事,那麼這天下間最好的說書人也只能退避三舍——而呂第一很驕傲,驕傲的人總會很願意聆聽自己的手下敗將最後的遺言,這是一種從容,一種展現他們驕傲的氣度,當然,也是一種惡習。」

  「所以說,你認為呂第一會被阿悵那張嘴徹底繞暈?」

  「繞暈或許不見得,但或許我們趕到的時候,只怕呂第一依然在那裡聽小犬兒講故事。」 ……

  鏘!

  方天畫戟沒能落到師十四的身上,而是被一柄短劍招架在了空中。

  「你倒是會挑時機。」

  呂第一的臉上毫無半點意外之色,他看著雙手握劍微微顫抖著的阿吽,漠然道:「還算不錯,本將軍原本以為你會趁機偷襲,沒想到你第一次出手居然是為了救下師十四。單從這一點來看,至少你在本將軍的眼裡比那姓唐的要更不錯一些。」

  阿吽低喝一聲,全力將呂第一的方天畫戟推開了去,同時冷笑道:「只可惜,呂將軍,我卻對你頗有些怨言。」

  「我不意外。」

  呂第一也沒有刻意將阿吽的短劍壓下去,他隨手一甩,於是師十四便悶哼一聲,整個人在這一揮之下頓時倒飛而出——他的手臂呈一個怪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呂第一雖然沒有立刻殺死他,但依然將他的手臂折斷了去。

  「既然本將軍要殺你,那麼你對本將軍有怨言自然也是理所當然。」呂第一單手持著方天畫戟,戟上的月牙彎刃正對著阿吽,「或許你待會兒能夠尋到機會在本將軍身上刺上兩劍,雖然那沒什麼用,但你可以將那看作泄憤的方式。」

  「不,將軍。」

  阿吽向後退了一步,看著呂第一冷冷地道:「我不是因為您要殺我而怨恨,既然技不如人,要殺要剮自然是悉聽尊便——我只恨自己的功夫實在是太弱了些,不能儘快解決掉對手、趕在您之前與他交鋒。那個與我亦敵亦友的長輩居然最後並沒有死在我的劍下,而是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將軍所殺,在下如何能夠不怨!?」

  呂第一愣了愣,看著阿吽皺眉道:「你這話,倒是讓本將軍有些聽不懂了。」

  「將軍,難道真不知曉在下到底是何人嗎?」

  阿吽緩緩地摘下了面具,語氣悲愴道:「也罷,在將軍眼裡,我們這些不過是螻蟻而已,殺了便殺了,如何能夠讓將軍記掛在心?但縱使如此,在下這隻螻蟻,卻依然要行那螳臂當車蚍蜉撼樹之事,與將軍一決高下!」

  師十四掙扎著站了起來,看著提著短劍的黑袍少年低聲道:「阿悵,你到底——」

  「休要再說了,師爺!」

  摘下了面具的鐵悵轉過頭,面色沉痛,雙目含淚:「老生叔父的仇,自然是由晚輩來幫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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