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知青
貧窮激發著改變的力量,理想牽引著前行的腳步。無論怎麼說,和朴雪月的這個約定成為我此後學習道路上一個有力的推動力。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激勵著我。我不知道我最後能不能考上大學、當上老師,但一直向著這個目標努力。
因為防震學校也在改造防震棚,所以暫時停學。待在家裡無事,偶然間我看到了一本曲波的小說《林海雪原》,後來也知道現代革命京劇《智取威虎山》就是由這部小說改編的。無疑正是這部小說催生著我的文學夢想。隨後我就想方設法的尋找小說閱讀,當然作為一個男孩子,我看得最多的還是戰爭題材的小說,比如郭澄清的《大刀記》,吳強的《紅日》等。期間也接觸到了當代女作家茹志娟的作品,進而通過茹志娟也喜歡上了王安憶的作品,通過閱讀小說我也逐漸變得沉靜和安寧。
為了解決全國人民的吃飯問題,各地的農民是想盡辦法,有時甚至是要付出超常的勞動,至於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乜家廈都是優質的耕地,為了多打糧食,這裡的土地冬天種小麥,春夏秋則要種三季水稻。今天又要開鐮收割雙季稻了,糧食能打多少,在我的腦子裡沒有什麼概念,我只是知道只要收割水稻,那麼打青蛙的方式就要隨之發生改變。稻田裡會有很多青蛙,當大人們用鐮刀收割水稻時,青蛙就會一點點的退宿,直到退至最後的一小片的稻田裡。那個時候只要有人哪怕是大喊一聲,所有的青蛙都會爭先恐後的跑出來。我和其他小夥伴們早已做好了準備,每一隻跑出來的青蛙都不可能逃出包圍圈。眼疾手快的能打的多一點。有的小女孩根本搶不到前面去,只能遠遠的站在我們的身後,等待那麼一兩隻漏網之蛙。
稻子割下來就要挑把,挑把就是把散落在稻田裡的一捆捆水稻全部挑著運送到打穀場上去。三毛總是喊著勞動號子挑著最重的挑擔往返於稻田與打穀場之間。阿龍、「老寒」、四六子等有時也會向村裡的「大力士」三毛髮起挑戰。這不,今天「老寒」吆喝著要與三毛開展一個挑把競賽。
黨英子知道「老寒」根本就不是三毛的對手,她一邊割稻一邊說著:「『老寒』呀,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腿,還和人家比什麼?」
「我腿怎麼了,你不能光看到我的腿,怎麼不看看他褲襠里的『大排球』呢?」
「去你的,褲襠里的誰能看到呀?」
「老寒」還是不服氣,說道:「挑把是挑把,又不是比別的。」
比賽一開始三毛就亮開大嗓門開始裝把,三毛雖然褲襠那成天掛著個大「排球」,但腳下利索,他總能搶先一步進到稻田裡,裝的稻把更加接近田埂,回到打穀場時也能找到相對合適的地方卸下。「老寒」的腿腳不利落,怎麼也搶不到三毛的前面去,總是落在三毛的後面進入到稻田,裝的稻把就會距離田埂更遠一點,挑上稻把后又比三毛晚到打穀場,在更遠的地方卸下。這樣,一頭一尾的「老寒」都會比三毛多走不少路,幾趟下來,積少成多,「老寒」自然會敗下陣來。
乜南小隊還有十幾個從地區分配過來的上山下鄉知識青年,他們一般在田間勞動時也相對的保持「團結」。男知青們對隊長分配給他們的活軟磨硬泡,可隊里為了照顧女知青,給她們分配的那些輕鬆活,總也有男知青搶著去干。所以後來阿龍也學聰明了,每一次安排農活時,不僅照樣給男知青派活,而且給女知青們也安排不少重活,反正女知青的活最後都有男知青們來幫著全部幹完。這些知青們一下工就全部待在女知青的防震棚里,有的說說笑笑,也有的彈吉他、拉二胡的,當然有時候也能聽到拉得嚴嚴實實的布帘子後面傳來的竊竊嘻笑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前幾天我們玩捉迷藏,鑽進女知青的房間時就遇到過難堪的事。因為我們只是小孩子,他們說不得、打不得,居然還拿出糖果送給我們,一個勁地讓我們出去后什麼也別說。
知識青年們在廣闊的農村已經多年了,有的女知青受不了農村的苦,只要是有人幫她干農活,她們就感激不盡,荒唐的甚至以身相許,哪怕他只是個地地道道、目不識丁的農民。更多的知青成天就想著能有那麼一天能夠返城。有些表現好的也會被公社、大隊推薦上大學,有的還被選拔上去擔任學校民辦教師、公社廣播員、電影放映員、郵遞員等,還有加入公社文工團的。總之可以簡單的這麼說,經過幾年廣闊天地的鍛煉,那些仍然還在生產隊里勞動的知青,確實也大多是因為自己的表現平平。
有些知青閑不住,樹上有鳥窩就上樹,河裡有河蚌就下河,地里有西瓜就進瓜田,雞窩裡有雞蛋,當然手就伸進了雞窩。至於這雞蛋是不是他們知青點的那就不用在乎了,只是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不被人發現就行。最氣人的是他們不僅盯著雞蛋,而且目光直接盯上了下蛋的母雞。
其實他們中的有些人雖然身在農村,但心思一直都沒有放在這裡。與村民們朝夕相處幾年了,還是一點不懂得他們的心理。他們把母雞看的很重啊,有時甚至放在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母雞會下蛋,雞蛋好賣錢,家裡一些零碎的開銷全指著這雞屁股呢。知青們要是明白這些,這雞蛋還能偷嗎,雞湯無論如何也喝不進肚子呀。農民們每天打開雞窩查蛋,發現少了幾隻,感覺被人偷了幾個雞蛋就已經夠心疼的了。如果直接把他們的母雞偷走了,那不就是上刀子割他們的肉嗎?
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一天知青小劉趁著夜色又出去偷雞蛋,尋摸到一片竹林,就拐到了老巴子家雞窩那,手伸進雞窩裡摸了半天,一個雞蛋也沒摸到。小劉氣不打一處來,心想,既然沒有雞蛋,那就直接偷**。於是抓了一隻母雞一路跑回了知青點。另外幾個知青正在喝酒,看到小劉抓回來一隻雞,大家都非常興奮。
知青小江放下酒碗問道:「沒摸到雞蛋?」
小劉回答道:「是啊,點背,乾脆順了只雞回來了。」
小江:「好啊,這當然好了,誰家的?」
「老巴子家的。」
小江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說:「完了,老巴子是乜家廈村上最橫的一個人,你這是摸到了老虎屁股上了。唉,怎麼這麼寸居然摸到他的頭上了?」
小劉還在解釋,說:「他家屋後有一大片的竹林,雞窩就在竹林里,隱蔽方便呢。」
「得,既然已經抓回來了,總不能再送回去吧?」
「是啊,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燉著辦唄。」
「什麼時候?」
「我看你啊,辦事就是不爽氣。還等什麼,現在就殺雞煨湯。難道還等老巴子找上門來嗎?進了咱們的肚子,還能聞出是他家的雞煨出來的湯嗎?」
幾個知青哈哈大笑。於是他們酒也不喝了,大家一起動手,燒水的燒水,燙雞的燙雞,拔毛的拔毛,直接煨上了雞湯。小劉還拿著鐵鍬在知青的防震棚外挖了個大坑,把雞毛全都埋了進去。看來只要雞湯下肚,一切都是那麼地完美、那麼地天衣無縫。
自從那條水牛半夜離奇的吃了釘子死亡后,老巴子就養成了一個習慣,晚上總是自覺不自覺的要去南頭牛場那走一走。從他家去南頭牛場就要經過知青點,也別說老巴子雖然是個殺豬的屠夫,可鼻子卻比一般人靈得多。經過知青點時他就聞到了雞湯的味道,老巴子知道知青們從不養雞,這夜半的雞湯肯定來路不正。這幾天已經聽到不少村民說起過自己家雞蛋被偷的事,莫非是這幫知青搞的鬼?也是,在乜家廈,除了這些外來的人,別的誰也做不出這等事來。想到這,他就直接推門進了知青們的房間。老巴子平時就陰沉的狠,今天晚上他的臉上當然同樣沒有一絲絲的笑意。
看到老巴子突然進屋,幾個知青全都嚇懵了。這雞湯還沒進肚,雞主人就找上門來了。大家都聽說過老巴子的威名,一下子都綳不住了。小劉「撲通」一聲跪到了老巴子的跟前,語無倫次地說著:「實在對不起啊,大爺,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不想動了太歲頭上的土,我賠錢,我賠錢。」
老巴子看到這架式心裡其實已經全然明白了,老巴子十分生氣,抬腿就是一腳把小劉踢翻在地。
老巴子惡狠狠地說道:「你們真是活膩歪了吧,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事前也沒打聽打聽,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難道還要我回去取殺豬刀嗎?」
大家一聽全都哆嗦起來,說道:「我們賠,我們賠。」
「當然要賠。賠錢就能了事嗎?你們就仗著自己有錢禍害我們農民嗎?」
可以說,老巴子是乜家廈的壞種,什麼壞事基本上都有他的份。要不然就是煽風點火,要不然就充當狗頭軍師,再就是直接上手。可在這幫知青面前,他卻大義凜然、義正詞嚴的教訓起他們來。知青們要賠錢,聽說賠的錢都漲到8隻老母雞的價格了,但老巴子還不滿足。他說他家的老母雞正在下蛋,雞蛋會孵出小雞,小雞長大了還會下蛋,蛋生雞,雞生蛋的。最後還是給了老烈屬「老覺悟」的面子,賠錢定在9隻老母雞的價格上,小劉還必須在隊里全體社員大會上念悔過書,此事作罷。可這9隻老母雞的錢怎麼辦?後來小江打了個草稿,小劉、小吳等知青照抄一份都給城裡的父母寫信寄回了家。孩子下鄉,吃了那麼多的苦還不忘「學習」,要買「複習資料」的錢,即使再多,家長能不著急忙慌地寄過來嗎?
這些知識青年們個個都是能說會道、油嘴滑舌的。今天晚上隊上召開學習會,內容是批判「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的論調。知青們紛紛站起來發言,他們引經據典、口若懸河,一晚上的時間全被他們佔用了。農民們有的低頭抽煙,更多的全都睡著了。因為在這些農民們的世界里,真的就如說的那樣,貓的毛色不重要,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脫粒真是一個繁重的體力勞動,既耗費體力,還要和時間賽跑。夏天的天氣多變,陰晴不定。哪怕現在是陽光燦爛,過不到一會兒也許就會大雨傾盆。不是有句農諺嘛,「天上勾勾雲,地下雨淋淋。」有時剛剛看到天上飄來幾朵帶鉤的雲,有經驗的農民就知道大雨即將來臨。這時候是搶時間繼續脫粒,還是首先把稻把全部覆蓋住,就是一道不太簡單的選擇題。其實也很簡單,農民們之所以要雨前搶場,是因為一旦脫粒后稻穀的堆頭會很小,這樣也更容易全部覆蓋。而脫粒前水稻是成稻把狀態,滿滿的一場院全都是。無論如何也覆蓋不下。更要命的是雨後場地泥濘,不花上幾天功夫場地根本就不可能幹透,也就根本不能用來脫粒,這樣稻穗上的稻穀不僅會粘連在地面上的泥巴里,而且被水浸泡過後也很容易發霉腐爛。所以與其說是選擇題不如說是單選題,硬著頭皮只能搶著脫粒。
脫粒就是把稻穀從稻穗上打下來,電力充足時用電老虎效率高。但農電都是分時段供應的,沒電時也不能閑著,這樣水牛拉著石碾子打場就成了脫粒的主要處理方式。脫粒時農民們很辛苦,一般白天都在割稻,到了晚上才能脫粒打場。等到全部打完后回到家時就快要天明了。天亮之後他們又要去收割新的一片水稻田,然後重複著昨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