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偷詞典
生物老師有了，生物課也開設了，但是英語、生物兩門課的短板還是強烈的壓迫著我。英語和生物還不一樣，無論好壞，我也已經接觸學習好幾年了。如果再加把勁，成績應該還能再提高一大截，這樣對於提高我的總分肯定大有裨益。可我現在還沒有收音機，也沒有英漢字典，這些都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心病。前段日子，我家也買了台玫瑰牌半導體收音機，不僅個頭大得像個枕頭似的，而且自從買回家后，成天播放的不是揚劇就是揚州評話，更要命的是我那大哥基本上耳朵都要貼在收音機上了，連吃飯也要大嫂拉他好幾次。對此，我連邊都沾不上，更別說帶到學校來了。本來拿了那麼些獎金后，我完全可以用其中的錢買一本英漢詞典的，可心情一激動同時也完全是為了向父親表功，說自己考的如何如何的好，所以一分錢也沒留下，全部交給了家裡。這樣一來，以後每次考試所得的獎金還都得交給家裡，要不然我父親還以為我學習退步了呢。不過不管怎樣，我即使弄不到半導體收音機，起碼也得先有一部英漢詞典吧。
儘管在東江中學時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英語老師，但我自學英語也有了一定的方法。反正英語考試不考聽力，也不考口語，全都是筆試。教材上的單詞、辭彙、短語、語法等不會正確發音不要緊，能認識並正確運用就行。但是每次英語考試的卷面上都會出現大量的生詞，這些單詞在教材的列表中是沒有的，需要藉助詞典才能掌握。所以詞典呀詞典，你真的成了一道我越不過去的坎。
整整一個晚自習，我的精神都難以集中，一本本英漢詞典不停的幻化到我的眼前。哦，還真有主意了，我突然想到上周全校組織衛生對檢的事。我們學校每月都要組織一次環境衛生對檢，所謂對檢就是在所有的班級中抽籤確定本次對檢的對應班次。經過抽籤這次我們高二（一）班與初二（三）班進行對檢。我們派人去初二（三）班檢查，同樣初二（三）班也派人來我們高二（一）班檢查。本來這樣的事與我無關，一般都是班長兼班級衛生委員金律的事。但不知怎麼的，那天紀老師走進教室，直接來到我的座位前，輕輕的敲了一下桌面對我說：「吳志強，你出來一下。」
我隨著紀老師來到教室門外的廊檐上，問道：「老師，什麼事？」
「你現在就去初二（三）班，學校衛生老師正在那裡等你。」
「初二（三）班，衛生老師等我？」我有點迷糊了。
「嗯，沒別的，本次與我們班對檢的是初二（三）班，你現在代表我們班級去檢查初二（三）班吧。」
「衛生對檢以前不都是金律去嗎？他才是衛生委員。」
「這次派你去。」
「可我也不明白啊。」
「沒什麼，就在教室里到處看看，發現哪裡有什麼不幹凈的地方記下來，然後告訴衛生老師。」
「就這麼簡單嗎？這得好長時間吧。」
紀老師一樂，說道：「長不了，長點也好。」
看著紀老師的表情，我就更不明白了，說：「老師，你看我學習這麼緊張，怎麼還長點時間也好呢？」
紀老師輕輕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道：「志強啊，我就是看你學習抓的太緊了，才想到讓你去的，這樣你也可以適當的休息一下。放心吧，不需要太長時間。再說發現的問題越多，時間就越長，明白了嗎？」
「嗯。」其實我根本就沒明白，我快快的跑到了前排初二（三）班的教室，學校衛生老師已經在教室里開始檢查了，她的手裡拿著一本筆記本邊走邊看邊記，見到我進來了，有點沒好氣的說：「吳志強，怎麼是你呀？你們班級的金律同學呢？」
你看連學校衛生老師也認識我，我連忙說道：「是紀老師派我來的。」
「來就來吧，怎麼這麼慢呢？是請不動你這個學霸嗎？」
我無法回答。
「好吧，開始檢查吧，仔細點哈，看到什麼問題先記住，一會兒到我這裡匯總，回去后我們是要扣分的。反正是對檢，你不扣他們的分，他們未必會手下留情不扣你們班級的分。」
我開始沿著一條兩排課桌之間的通道進行檢查，走著走著，我被那個東西深深地吸引住了。第二排以及第五排的課桌抽屜里都有一本英漢詞典。只不過一個是16開本的，另一個是32 開本。我特別羨慕他們，小小年紀才上初二，居然就有了自己的英漢詞典了。這是一種什麼感受，拿著詞典學習英語，能不格外帶勁嗎？我看得出了神，直到衛生老師叫我才挪動腳步。
衛生老師：「吳志強，怎麼樣？都檢查完了嗎？」
我趕緊回答：「完了，完了。」
「那就過來匯總一下情況吧，一共發現了幾處問題？」
「沒有。」
「什麼，沒有啊？」
「有，有一處。」我連忙隨口一說：「地面有一根掃帚的枝條。」
初二（三）班的同學們為了迎接對檢，在掃地時可能用力太猛了，他們沒有發現掃帚上掉下了一根短短的枝條。我剛一走到通道那就已經發現了，我突然記起了紀老師剛才說的那句話，「發現的問題越多，時間就越長」。好象還明白了裡面的潛台詞，那就是與之相對應的「發現的問題越少，時間就越短。」為了節省檢查時間，原本我是不想報告的，現在被衛生老師緊著一問，而我又因英漢詞典的事心神不寧，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衛生老師記到了她的筆記本上，然後抬眼看著我說：「好了，吳志強，你可以回去了。」
「嗯」，我轉身出了教室，走了幾步還能聽到身後傳來的衛生老師的聲音：「真有紀老師的，肯定是為了讓這個書獃子休息一下，才差他過來的，他可是我們金川的寶貝啊。」
想到那兩本英漢詞典，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我反覆的問自己，人家的詞典你為什麼總是惦記著呢？我能不能直截了當的去找他們，「小同學，我叫吳志強，是高二（一）班的，我的學習成績基本上排名第一，你們一定知道我吧？就是不認識我，你們的老師也一定會向你們提起過我的名字，不是嗎，我是你們的學習榜樣呀。我現在迫切的需要一本英漢詞典，你們能不能借給我先用用啊？反正你們還小，還有的是時間。」我反問自己，「人家和我非親非故的，憑什麼要借給我？你是第一名就必須全校師生都供著你嗎？今天我們的詞典要讓你先用，明天我們衣服也得給你先穿，後天我們的飯票是不是也全都拿出來讓你先吃了？我是誰呀？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就這樣坐在那著急、糾結，突然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偷！」乾脆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偷來一用。此刻我想到了魯迅先生筆下的孔乙己，「孔乙己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
我是孔乙己嗎？我臉上一陣發熱，情不自禁的伸手輕輕的拍了自己一個耳光。儘管只是輕輕的一拍，可在這寂靜的夜晚、在這靜謐的晚自習的教室里已經算是大大的聲響了。柴韻悄悄轉頭看著我，我羞怯的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她向後靠了靠，右手從我的課桌底下伸過來，我知道她這一定是要詢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無法回答，因此就假裝沒有看見。她見我一直不接她的紙條，就反覆幾次前俯後仰的，動作明顯的比平時要大的多。我擔心被其他同學發現其中的秘密，不得已伸手接過了紙條，上面寫著，「我聽到你打自己的耳光，到底怎麼回事？如實說來。」我還能怎麼樣？真的告訴她我正在尋思著怎麼偷人家的英漢詞典嗎？那她得有多傷心和氣憤呀？柴韻有一本大大的英漢詞典，也經常變著法子借給我用。一次她假裝問我一個單詞的意義和用法，問完之後詞典隨意的落在了我的課桌上，我心領神會。還有一次她把詞典放在地面上，我從地上撿起來也用了一段時間。總之她總是有心無心的想著我，給我提供各種幫助。
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腦海里始終浮現著那兩本英漢詞典，怎麼趕也揮趕不去。第二天晚自習時，我強迫自己集中精力，但時間一久還是難以控制。我放下筆，直起身子，做了一個深呼吸。接下來，我下定決心決定冒險一試。
金川中學住校的同學都必須參加晚自習，只是下晚自習的時間不一樣。初中年級21時，高一年級21時30分，高二年級22時下晚自習。我沒有手錶，但教室里黑板上方有塊鍾，現在指針指向了21時45分，正好初中和高一年級的同學們全都回宿舍了。我想也沒想，就輕輕的起身離座繞道後門出去了。我跳下廊檐，一直掩映在教室里的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走著。
來到初二（三）班教室門口，我拉了拉門鎖，門是鎖上的。推了推前面的三扇窗戶也全都插上了。我不假思索快步跑到初二（三）班教室的後面，輕輕的推動第一扇窗戶，插得死死的。再推第二扇窗戶，「啪」地一聲推開了。我左右張望了一下，一下子就爬上了窗檯。我的攀爬能力實在不敢恭維，這次能夠一爬就上去了，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後來我再次經過此地時，觀察到這個窗檯距離地面大約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按我平時的水平，徒手攀爬應該不是那麼容易的。也許是英漢詞典強大的吸引力在幫助我，居然讓我一次就成功地爬了上去。剛才在過來的路上我已經想過了，到底是「偷」16開本還是32開本的呢？最後決定還是16開本的那部。我想的簡單，能買得起16開本的這個同學的家庭經濟條件一定會比32開本的那個同學強，也許詞典被我偷走後，他們家裡很快又會給他（她）再買一部新的。
我貓著腰慢慢地靠近第五排，在課桌的抽屜里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我急得滿頭大汗，正想還是算了吧。真是不得已呀，人算不如天算，只能去「偷」那本32開本的了。當我蹲著身子準備轉身離開時，突然發現那個16開本的英漢詞典，居然孤零零地放在桌面上。連我都不敢相信，難道這個初中同學知道我今晚要來嗎，特地給我拿到桌面上，只是為了節省我翻找的時間？我拿起字典親了一口，決定迅速按原路返回。剛走到窗口處，就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和女生小聲說話的嘰嘰喳喳聲。我半蹲下身子，腦袋低垂著。這時兩名女生逐漸走近，其中的一個女生髮現這邊的窗戶沒關上。
「你看，這個教室的窗戶怎麼沒關呢？」
「是呀，可能是忘記關了吧？」
「會不會是有小偷進去了？」
「去你的吧，哪來這麼多小偷？」
「我們要不要去報告保安？」
「你是不是還不累呀？趕緊回去睡覺吧，要不再回教室學習一會？」
「我還是擔心教室里會丟東西，要不然你等著，我去把窗戶關上。」
「得了，快回宿舍吧，要去你去，我不等你了。」
「你怎麼這樣？」
一個女生見另一個女生不等她，也就跟著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