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不知夫人有何貴幹?
稍後的酒宴上,本打算命人載歌載舞大肆慶祝的曹操發現,無論是曹昂還是姍姍來遲的吳塵,都已累得快要睜不開眼皮,故而一切從簡,只備好幾壺美酒,替曹昂壓驚,順便招待吳塵這位大功臣。
席間,曹昂、吳塵分別將各自的經歷事無巨細地告知曹操,聽得曹操臉色風雲變幻,很是精彩。
「哎,也不知雲兒營救奉孝他們,是否順利……」曹操感慨萬千,曹昂平安歸來,他眼下最惦記的就是楚雲和郭嘉。
「父親放心吧,師弟智勇雙全,以他的能耐,定能化險為夷,平安救出奉孝、子揚、東升他們!」對楚雲的本事,曹昂向來是絕對信任。
曹操像是借酒消愁般,將一整樽美酒一飲而盡。
「哼!」曹操怒極反笑,放下酒樽同時一手輕拍在酒案上,道:「這些逆賊,我才離開汝南不足半月,他們就敢勾結袁紹,背叛朝廷!待我整頓兵馬,明日即發兵將他們一網打盡!」
曹操嘴上說這麼說,其實在看到曹昂平安歸來時,已經沒有那麼生氣。
他很清楚自己對豫州的掌控力還很微弱,而豫州作為袁氏的老家,他只需一句話,就能激起無數本地士人的支持響應,這意味著豫州會掀起一場叛亂,是早晚的事,只不過曹操這次低估了袁紹,沒想到河北戰事未定之際,袁紹就已經自認穩操勝券,並開始著手布置下一步棋,這才讓汝南各郡縣的逆賊得手,險些成功將曹昂等人作為人質送到河北。
而曹操之所以講出這番言論,其實是擔心楚雲只帶著數千羽林騎與數萬叛軍抗衡,有什麼閃失,所以名義上是平息叛亂,實則是給楚雲加派增援,使其免遭不測。
聞言,同樣怒意久憋胸腔的曹昂道:「父親!請將這次領兵的機會交給孩兒!兒願替父親征討叛賊,一雪前恥!」
懷著跟父親同樣心情的曹昂,亦是在擔心楚雲,恨不得不眠不休地率大軍殺回汝南,助楚雲一臂之力。
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先前在猝不及防下,被那些庸碌之輩暗算,以致於失手被擒,這對曹昂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恥辱,若不親手收拾這些逆賊,此事簡直就成了曹昂人生中抹不去的污點。
至少,曹昂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就在此時,吳塵放下舉在手中半響,卻始終不敢飲下的美酒,突然恭敬地向曹操低頭便拜。
「吳將軍這是做何?快快請起!」曹操早看出吳塵在這小酒宴上,面對自己有些放不開手腳,本想商議要事後,便好生寬慰幾句,不曾想吳塵突然就給自己跪下,弄得曹操這人精都有些不知所措。
「末將斗膽,求司空饒過中郎將!」吳塵不敢抬頭,顫巍巍地說道。
「放過雲兒……?」
曹操被吳塵這話弄糊塗了,就連一旁正在享用美酒的曹昂,一聽這話都險些嗆到自己,把口中的酒噴到地上。
吳塵低著頭呢喃道:「末將……」
見吳塵欲言又止,以曹操的腦筋在高速運轉下,很快就理清思緒,猜到吳塵心中所想。
「我明白了,將軍是以為,前些日子我對雲兒有所疏遠,還要罷黜他的軍職,削他兵權,如今他擅自領兵出城,我會治他的罪?」
「末將……末將不敢!」被道破心思的吳塵心驚膽戰之餘,唯有死不承認。
曹操眼睛眯成一條線,倒是平易近人地笑著反問道:「將軍,我如果沒記錯,你就是當初因竊聽軍情,被打入大牢的犯人,是楚雲替你做保,才將你從獄中救了出去,之後,你就一直跟隨在雲兒麾下,沒錯吧?」
沒想到自己這個小人物的經歷,曹操都能記得一清二楚,吳塵驚異地連連點頭道:「司空說得分毫不差……」
見不明真相的吳塵,為報恩甘冒風險替楚雲向自己求情,曹操對他不禁又高看了幾分,滿面春風地道:「既是這樣,吳將軍赤膽忠心,我理應告訴你真相才是。」
一直在外不知近日來許都究竟發生何事的曹昂也放下酒樽,豎起耳朵準備聆聽。
接著曹操就把自己表面疏遠楚雲,以及撤去楚雲羽林中郎將一職,是出於漢室群臣們以及一些士族的壓力而不得已為之這一事實暴露給吳塵。
吳塵與曹昂在一旁聽得具是瞠目結舌,吳塵恍然大悟,總算明白為何楚雲始終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而曹昂則是滿面驚嘆,心中對楚雲既是感激又是心疼。
但曹昂自幼接受優良教育,同樣理解曹操的立場,明白父親的心酸無奈,唯有出言辱罵那些漢室群臣,作為發泄。
曹操將這些真相講給吳塵,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先前他早就猜到自己的做法,勢必會引起楚雲麾下這些嫡系將領的不滿,但那時吳塵、許褚等人的表現還算不得太出色,還入不得曹操的法眼,至少曹操認為沒有特地屈尊向他們進行解釋的必要。
而現在,吳塵等羽林諸將已通過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價值,贏得曹操的重視與青睞,尤其是曹操考慮到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划入曹昂麾下為其所用,就更應當消去他們對這些事情的誤會。
曹操知道羽林諸將團結一致,只要吳塵一人知道真相,就相當於告訴羽林所有將領真相。
唯有如此,才能讓他們以後心甘情願地儘力為曹昂效命。
「原來是這樣……曹公,末將誤會了曹公,還請曹公見諒!」吳塵略有些慚愧地向曹操跪拜道。
「將軍不必如此,你的忠誠可昭日月,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日後如輔佐雲兒一般,輔佐子脩。」
「末將定當肝腦塗地,為大公子鞍前馬後,無怨無悔!」吳塵與楚雲相處的時日久了,說不上深諳權術,也對政治略懂一二,但在曹操面前,還是如三歲孩童無異,三言兩語之間,就被曹操忽悠得上了套。
之後,曹操又勸酒幾杯,撫慰曹昂與吳塵。
最終架不住曹昂的堅持,曹操唯有同意休息一日後,讓曹昂率大軍出征汝南,平定豫州各郡縣的叛亂。
當然,吳塵會隨他一道同行。
曹操會同意,也有藉此為曹昂鋪路的打算。
趁現在讓曹昂多鍛煉軍事才能,方便日後與袁紹之間的大招中,對曹昂委以重任。
若曹昂身無寸功,隨自己跟隨多年,那些功勛卓著的老將們必然群起反對,反之,則可名正言順地讓曹昂掌握重兵,給有朝一日接掌自己全部基業做準備。
這,才是曹操此刻考慮的關鍵之一。
另一件事,自然是關心楚雲、郭嘉等人的安危了。
——
又過了一日,通過修養身息讓自己精氣神恢復如常的曹昂,獨掌兵權,率領曹操親自為其挑選的精銳步軍五萬,出征汝南,意在救人平叛。
結果曹昂率大軍剛離開許都不足三十里,就與策馬狂奔已久的楚雲、郭嘉等人撞到一起。
一場兄弟再度重逢的歡慶洽談,郭嘉、劉曄、全旭三人得見曹昂,曾經共患難過的經歷使得劫後餘生的三人大有感慨,感情也變得深厚許多。
通過交流,也讓楚雲知曉曹操的意圖,因而拒絕曹昂的邀請,將羽林諸將與麾下大部分羽林騎全部轉交給曹昂指揮,並祝願師兄早日平定叛亂凱旋許都。
叛軍兵力雖不少,但論士兵之精銳,將領之驍勇,都遠不是曹昂的對手,有羽林諸將相助,楚雲對曹昂很是放心。
當然臨別時,楚雲還特地叮囑甘寧,不得亂來。
折騰了數日的羽林諸將雖然辛苦,也只得乖乖聽話跟隨曹昂出征,還好都是自家弟兄,曹昂為照顧他們,特地在向南行進一陣之後,就立刻下令原地紮營,休息整整半日,才勉強令眾將的體力、精力恢復正常。
兄弟二人分道揚鑣,僅率數十騎回到許都的楚雲等人,仍沒有得到應有的熱烈歡迎。
但是這一次,曹操特地命人在城門恭候,要郭嘉、劉曄、全旭即可去司空府上拜見曹操,而楚雲先安心回府上歇息,明日再去司空府上拜會曹操即可。
曹操當然有很多話想對楚雲說,但念及楚云為他奔波數日,實在不忍心讓楚雲哪怕再晚休息一秒鐘。
感念曹操體貼的楚雲,收到此訊莞爾一笑,便獨自策馬趕回自家府邸。
回到家的楚雲,本想去看一眼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子喬紫清,可耐不住一進家門,緊繃數日的神經頓時放鬆,一股疲憊感順勢很快便用遍全身,令楚雲不禁命人攙扶自己,像扶著一位百歲老人般,慢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便睡。
去拜見曹操的郭嘉、劉曄、全旭,自然是將這幾日做階下囚的慘痛經歷,一字不落地向曹操進行彙報,事後,理所當然地不忘對楚雲表達感謝之意。
當日深夜,荀彧府邸——
府上大多下人都已睡下,唯有荀彧的房間,仍閃爍著火光。
房間內四處瀰漫著熏香,這股香氣不似女子的胭脂香般刺鼻,反倒是清新淡雅,讓人一聞就覺得心曠神怡。
房內,站著荀彧與他那比自己還要大上幾歲的侄子——荀攸。
二人對視而立,就這麼乾巴巴地互相望著對方,終於還是荀攸先開口打破沉默。
「叔叔可知,中郎將回來了?」
「這麼大的事,我怎會不知。」
「得知此事的漢臣們,都提議趁現在,要求司空治中郎將擅自率軍出城之罪,不知叔叔作何打算?」
「此事沒什麼好說的。」荀彧的臉色變得逐漸陰冷。
「叔叔被那些漢臣們推崇至極,隱有被推至首位的勢頭,叔叔此次若是拒絕,是否有些不妥?」荀攸下巴不由自主地微微前伸,試探著問道。
荀彧突然瞪著眼,看著這個他一向很引以為豪的侄子,冷聲道:「不妥?他們大多數人不過是些打著『忠於漢室』的旗號,因無能而嫉賢妒能的小人!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做他們這些姦邪之輩的領頭羊!」
「叔叔……那您為何還……」荀攸嚇了一跳,沒想到一向溫潤儒雅的叔叔,會露出如此盛怒姿容。
「我向曹公建議撤去中郎將的軍職和兵權,是為大局穩固著想,才不是與那些腌臢之輩同流合污!他們不過是嫉妒中郎將的才華,而我是擔心中郎將在朝中官位提升太快,會樹大招風,惹到麻煩!」
荀攸欽佩叔叔高潔品性的同時,也在感嘆道:「可是,叔叔,曹公顯然誤會了叔叔,以為叔叔因心繫漢室,而刻意代表漢室群臣們,帶頭針對中郎將,與曹公公然作對。」
「哎……」荀彧再次長嘆一聲,道:「那又如何,難道我還要特地就此與曹公解釋?那隻會欲蓋彌彰!再者,我與曹公相交數載,我相信曹公的胸懷氣度,絕不會為此事,傷了我們之間的情誼。」
說著,荀彧看向荀攸,淡然一笑,調侃道:「不過說起來,倒是連累了你,被此事波及。」
荀攸無奈地用自嘲的口吻,半開玩笑道:「哎,叔叔與曹公,當真是『神仙鬥法』,我這個凡人夾在中間,好生為難啊!」
「哈哈哈……」
很快荀攸就此告辭,叔侄二人在說笑中,歡快而散。
次日,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時,楚雲都不曾捨得睜眼離開溫暖舒適的床褥,但一陣悅耳柔美的女聲,還是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楚雲,楚雲!」
因熟悉的呼喚聲,而睜開惺忪睡眼的楚雲,一眼便瞧見那張攝人心魄的絕美容顏,本堆在胸口的起床氣,也驟然消散得無影無蹤。
「喲,夫人!稀客啊!」揉了揉眼,楚雲定睛一瞧,只見喬紫清正難得地穿著頗具當代女子風範的藕荷色羅裙,好一個落落大方的俏麗佳人。
一向對這種古代稱呼嗤之以鼻的喬紫清,聽得楚雲算不上佔便宜的油嘴滑舌,這次破天荒的只是黛眉微蹙,將搖晃著楚雲胳膊的縴手縮回,笑道:「再不起床,太陽就要曬屁股了!」
這是唯有二人能聽得懂的玩笑話,楚雲聞言頓時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夫人一大早來打擾為夫休息,有何貴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