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群居動物嗎?
他開始習慣不經意地回頭張望,有時甚至在自己的護腕上寫下了路清秋的名字。三個簡簡單單的字眼,卻組成了一句讓人惶惶不安的咒語。進入高二之後,不知怎麽地,路清秋來學校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有時她下午才會來學校,有時幹脆一整天都沒來。安瀾回望後排的次數越來越高,他身後的女生奇怪地盯著他:“安瀾,你在看什麽?”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禮節性的微笑又掛在了嘴邊:“沒有啊,沒在看什麽。”女生兀自八卦的哦了起來,那樣尖細的音調就好像有人捏住了她的脖子:“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知道你抽屜裏的食物都是誰放的啊?”那樣神秘且曖昧的擠眼動作突然讓安瀾一陣心慌,他不自覺的做出了吞咽的動作,生怕從別人的嘴裏聽到異樣的語氣。“是季天敏哦,我前幾天問她為什麽總是神神秘秘的來這麽早還總在我的桌前轉悠,她說是為了給你放早餐。季天敏可真好啊,人美,成績又好,居然還對你這麽好不求回報。”脫口而出的反駁馬上就要出口,安瀾卻在最後一秒刹住了滾在喉頭的話。他將那些字句逐一咽下,挑起了一邊的嘴角,眼神兀自變得冷了起來:“真的嗎?”可能是他從未流露出這樣的語氣,後座的女生奇怪的誒了一聲,又馬上肯定了自己:“當然啊!”當然啊,人們隻願意承認與自己臆想相符的世界,即便是眼見為虛,隻要指鹿為馬的人是自己崇拜的對象,那麽鹿就是馬,即使長出了一身斑點,他們便捂著眼睛說那是它身上開出的花。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揣在荷包裏的右手已經捏成了青筋突起的拳頭。安瀾的心頭落下了一塊大大的石頭,這個時候他無比的想為路清秋正名。可是他不敢。後來安瀾在大學時候有一門社會學的選修課,一個年輕的老師站在講台上寫下了幾個碩大的粉筆字。黑底白字,他一眼便瞥見。“人類是群居動物嗎?”聽到別人孤勇且無知的回到說不是,他笑了。人一定是群居動物,而且會自動排出篩選異類。大家害怕顏色不一樣的煙火,便結成聯盟,群起而攻之。那樣自然而然的習慣,讓安瀾錯以為自己一定救不了路清秋。他居然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女孩子被集體孤立了七年之久。七年是怎樣一個概念,他真的不敢想。季天敏好像一夜之間和安瀾開始熟絡了起來。每次當季天敏麵帶羞澀的和自己打招呼的時候,他隻是似笑非笑地點點頭,不親不疏的態度好像在報複著什麽。但是他似乎低估了季天敏的執著。似乎青春期裏每一個少女想出來的借口永遠都是借書借筆記本,打籃球的時候送水,或者抱著卷子羞答答的上前:“安瀾,這一題我不會做,你能不能教教我?”她的影子充斥了有他的角落,她的強行介入就如舉著火把發誓要燎盡荒原一般的堅決。季天敏也許是別人說的那樣既美又慧。烏發烏眼,尖翹的下巴,腮邊不自覺的緋紅,這一切都和路清秋太不一樣。而且在他麵前的季天敏,真的沒有那樣的聰明。她總是表現得一臉蠢態,動不動就踢到書桌,要不然就是套不上筆蓋。隻要安瀾不經意地看她一眼,她甚至連喝水都可以嗆到,講話都會結巴。每次伸出來和他打招呼的手,仔細看去,都是微微顫抖的。安瀾亦非常執著的以為,棕色的卷發也很好看,雪白的臉也很好看,路清秋的伶仃就像是芭蕾舞中天鵝湖裏那個受盡了委屈的公主。她為了給哥哥們破除詛咒,不僅僅要忍受著蕁麻刺痛雙手的折磨,還要忍受人們的言語在她心上的踐踏。路清秋的美好像隻被他一人發現,安瀾的心裏又是雀躍又是悲涼。每每想到這裏的時候,安瀾隻能一次又一次地痛恨自己的膽小軟弱。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好像所有十七八歲的少年一樣,沉默、冷酷、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