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燃魂之詩 第二十三章:燃魂之詩
千舟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或許從一開始走進雲都自己就不正常。否則怎敢以「基石」之身向天災舉劍?
不過千舟心中異常冷靜——浮士德在雲都接連受創,傷勢不輕。若是在現世,浮士德傷的再重也不是千舟能對付的。可這裡是彼端,是深淵。【天災】不再是權柄,而是枷鎖!況且從浮士德的外表上看,他穿過一道道殘影也絕不輕鬆!
銀色的源質再次在千舟手中匯成短劍,這一次劍上的光輝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奪目。其上的意志連浮士德都為之側目。
「你說的對,我們都沒法回頭。」浮士德舉起短杖,在這一刻祂終於完全卸下了自己的偽裝——面上顯露出的不再是虛偽的情感。祂的雙目陰冷而肅穆,純粹的殺意似海潮一般涌動。
不管是盤外的手段,還是「天災」的名號在這裡都毫無意義!這一刻,狹路相逢勇者勝!
「來!」浮士德大喝一聲,手杖迎上了千舟的短劍。
小說家與天災在風雪中交錯而過,銀與黑的輝光碰撞在一處,迸發出尖銳的聲響,如同天雷轟鳴。
一劍被阻,千舟立馬收力借力,變招之後再次向浮士德斬去。
電光石火間千舟完全下意識而為,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從來沒有戰鬥經驗的他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
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
劍刃與手杖破空的凄嘯不斷在空曠的雪原上迴響,高唱著鐵與血的詩歌。
千舟揮劍越來越快,幾乎掠成了一片銀色的光影。手臂傳來的反震、肌肉骨骼不堪重負的反饋完全被他拋之腦後。
千舟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快!再快!
這是千舟第一次產生熱血沸騰的感覺,他幾乎把從到雲都開始心中的每一分鬱結之氣都化進了劍里,斬個粉碎。一時間只覺得酣暢淋漓!
在劍與杖交錯的空隙里,千舟抓住機會一拳打在浮士德的下巴上。同時浮士德的肘擊也落到了千舟胸口。
兩人各自後退。
千舟劇烈的喘息,只覺得眼眶一熱,猩紅的血液流到一半就蒸干成了血跡,凝固在臉上。
「原來如此。」浮士德喘了口氣,「並非是立起基石,而是點燃薪火。你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千舟不可置否。
他本就是機緣巧合下才成為超凡者,如何立起基石根本沒有一點頭緒。相反,還是以靈魂為柴薪更為順手,畢竟一回生二回熟。更何況,若不如此他也沒辦法穿過重重殘影,走到這裡。
「此時我應該勸說你合作,回到現世你的問題我都能解決。」浮士德理了理外衣,「但我覺得這毫無意義,因為幼稚如你不會回應。你根本就沒有回頭的打算!」
小說家沒有回答,只是輕聲吟誦。
「和所以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萬人都要將火熄滅,獨我一人將此火高高舉起。」
「藉由此火我得以度過漫漫長夜。」
千舟雙手持劍,年輕的面容上肅穆一片。
世間萬物只有我最易朽,
帶著不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
或許我必將失敗,
沒有棺槨、無處安葬。
但歷史本身必將勝利!
千舟將劍平舉,周身澎湃的意志連這漫天風雪都無法遮掩。
今日,我向天災揮劍。
且看我,一遭疏狂!
浮士德看著千舟久違地感受到了緊張與興奮。
這僅僅是祂與少年的第三次見面,可每一次少年的變化都讓祂感到驚訝。就像是——
洪爐淬火,鑄鐵為鋼!
「我承認,你在人類中也是最出色的那一批。」浮士德鄭重開口,「但是你要知道,你面對的乃是無可阻擋的【天災】!」
浮士德手中的短杖如同樹枝一般開始生長。杖頭分成七股蜿蜒而上,晦暗的杖身浮現出一道道精美的浮雕像是敘述著一個個故事,杖尾分成了三叉。
浮士德此時的威勢自然比不上停滯雲都時間的時候,但這無疑是天災更本源、更深沉的力量。
千舟踏過風雪,一往無前。銀色的劍光像是卷過一片銀河,無數星辰起起伏伏,最後碰撞在一起。
浮士德吃力地將權杖揮下,周圍像是陡然蓋上了一層晦暗的幕布。
這片「幕布」是如此之重,以至於空間都有不正常的凹陷。「幕布」泛起褶皺,與其說是捲起,倒不如說是直接砸在了劍光之上!
恍惚間,千舟看見了浮士德幾千年在大地上的旅途。走過一個個國家,穿過一個個時代,撩撥著人們最深沉的惡意,然後將它採集、發酵。
浮士德毫不掩飾地展示出祂的積累,這不是憑著毅力或是智慧就能跨躍的鴻溝!
劍光毫無疑問地破碎在了「幕布」之下,「幕布」雖然薄了幾分可依舊掀過千舟。
浮士德輕咳一聲,手中的權杖重新變回了原本平平無奇的樣子:「可惜,贏的是我。」
千舟半跪在地上,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傷口。
「你不是想知道世界的真實嗎?那就讓你看看吧。」千舟抬起頭微笑。
一滴銀色的火焰從千舟的眼眶中滴落,正好落在了千舟剛從空袋中拿出的筆記本上。
一瞬間火焰便浸潤滿了整本筆記。
熊熊火焰中筆記自動翻開,掠過一頁又一頁密密麻麻的字跡。
浮士德下意識的想要看清其上的文字,直覺告訴祂那些文字很重要。
可隨著筆記一頁一頁的翻過,文字在火焰中被蒸發,只餘下大片的空白。
隨著最後一頁文字的消失,筆記徹底化成了銀色的火焰從千舟手中滴落。
千舟輕聲開口,眼裡的神色分不清是寂寞還是不舍:
「一切歧途,自此而始。」
落到地上的火焰並未熄滅,而是點燃了白雪,如同水銀一般向四周流淌。幾個呼吸間,目力所及處儘是銀焰。
而在目力之外,火焰一層一層點燃一段又一段的殘影。似乎在經過筆記本后火焰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質變。
藉由這無盡的燃料,千舟本要熄滅的魂火重新旺盛了起來。
於此千舟的「基石」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立起——靈魂為初火,歷史做柴薪,過往為資糧。
接著,藉由這旺盛的火焰千舟輕而易舉地躍過了「龍門」,人體與大源之間的桎梏像是一張薄薄的紙。
心有所感,千舟伸出手從身前的火焰中抽出一支破舊的黑色鋼筆。看著鋼筆上熟悉的破損,千舟沒想到配伴自己數年的老朋友竟然以這種方式回到手邊。
千舟抬手,鋼筆化成了一柄黑色長劍。長劍的兩面並不光滑,十分粗糙。但若是仔細看去,就能看見劍身上所銘刻的一個個花紋、圖騰、文字,或有記載,或已失傳。每一個都承載著一段歷史。
「殘卷。」千舟心下為劍取了名字。
接著千舟站起身來,周身涌動著水銀一般的火焰:「這火就叫『蒼銀焰』如何?」
浮士德搖搖頭:「這是你的魂與血,不如就叫『蒼銀之血』吧。」
「好啊。」千舟欣然應許,「那麼這首詩的最後總該結有個結尾。」
註:筆記象徵著命運與全知。最後筆記被千舟的魂火點燃,相當於以原本的軌跡與歷史為代價(算是另一種全知)作為燃燒火焰的柴薪,以此築起基石,躍過龍門。所以字跡在火焰中消失了,千舟才會說「一切歧途,自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