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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彌天大謊 第三十三章:生之苦

  白漠無愧荒蕪之名。

  四人走了許久,映入眼帘的除了白沙之外還是白沙。

  死寂的蒼白色不斷蔓延,明明艷陽高照卻偏偏給人一種陰森的荒涼感。比起生理上的乾渴,心靈的乾涸往往更叫人難以忍受。若是一個人禹禹獨行,怕不是會孤獨得發瘋。

  就在四人繞過一座沙丘的時候,卻發現早已有人在等著他們。

  準確的說是等著「行走的一千萬」。

  道人穿著老舊的道袍,拄著手杖站在白沙中。

  道人不算年輕,臉上可以明顯得看出皺紋,低垂著眉眼,一副清苦樣子。他緒著黑色的長須,頭髮規規整整地梳成道髻。無論如何都很難將他與「惡人」這兩個字聯繫在一起。

  「道長攔路是為何事?」千舟走上前去,手指已經扣住了袖間的殘卷。

  道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清癯的臉來:「這裡已是險地,諸位還是乘早離開。」

  「可是道長把路攔住了啊。」

  道人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卻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最後道人將手杖插進沙里,跪到地上向千舟磕了一個頭。

  「我知道此為惡舉,還望小居士原諒。」

  千舟皺起眉頭,已經將殘卷握在了手上:「道長要作何惡事,需得我的原諒。」

  「取小居士的性命。」

  「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無他,唯逐利爾。」

  千舟皺起眉頭:「既行惡事,那道長可做好準備了?」

  「老道自然知曉——殺人著,人恆殺之。既已來此,生死勿論。」老道神色平淡,緩緩從手杖中抽出一截劍來。

  這是法理?

  千舟的表情嚴肅起來。

  在道人拔劍的那一瞬間,千舟明確地感受到了一絲法理的波動。雖然微弱,但的的確確已經摸到了三階的門檻。

  換句話說,眼前的這個道人至少與異化后的五號處在同一水平線上。而且神志清明,不像五號一樣只憑藉著獸性與本能作戰。

  「你們退開些,對方已經初步掌握了法理。」千舟告誡身後三人。

  三人臉色一變,自知難以在這種層次的戰鬥中插上手,主動往後退了幾分。

  道人也沒有趁機攻過來,安靜地等著。

  銀焰燃起,殘卷化做長劍被千舟握在手中。

  話說我現在掌握的法理好像只有一種吧?

  千舟一邊調動源質,一邊想著。

  那甚至不能稱為掌握,倒不如說是因為那道法理太過鮮明,自己只是看了一眼就被打上了烙印。

  千舟瞟了一眼自己右手的手腕,那裡有一截黑色的細線無論如何都抹不掉——這是在侖台使用浮士德的法理后留下的紀念品。

  若是千舟願意,藉助浮士德的法理他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裡晉陞三階「天梯」。

  可那終究不是他的道,說是背道而馳也不為過。

  況且浮士德那句「當你凝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還猶在耳邊。

  千舟甩甩頭,把腦子裡紛亂的思緒除去。

  自己這個一到緊張時刻就喜歡胡思亂想的毛病怎麼總改不掉呢?

  「小居士可準備好了?」道人依舊耐心的等著,沒有搶攻的意思。

  千舟深吸口氣,把殘卷橫在身前:「道長,請!」

  回應千舟的是一道明晃晃的劍光。

  苦矣!

  彷彿有人在千舟的耳邊悲嘆,嘆這世間悲涼凄苦,嘆這命運反覆無常。

  像是獨自在破屋裡聽了一夜的雨。雨水從茅草的縫隙里流下,滴滴答答濕了一身。

  一夜無眠后等到雨停,屋外儘是一片荒涼——葉落枝折,殘花滿地。借著積水看向自己的倒影——兩鬢斑白,孑然一身。

  「既已至此,不若歸去。」

  凄苦的話語在千舟的腦海里回蕩,像是深澗里吹來的寒風,把昂揚的鬥志熄滅。源質的流轉也變得晦澀,千舟全身像失了力氣,握住殘卷的手也有些搖晃。

  「橫山。」千舟幾乎是咬著牙發出聲音,勉強從凄苦的意境中掙脫。

  下一刻,狂暴的源質咆哮著湧出,化作萬丈高山拔地而起。

  殘卷架住了道人的劍光,兩人僵持不下,四濺的源質將滿地的白沙捲起,化作一陣又一陣的暴躁煙浪。

  咫尺之間千舟甚至能看清道人眼底愁苦的思緒。

  「道長該多笑笑,愁緒傷身啊!」

  巍峨的高山在一瞬間瓦解,滾滾源質化作了不絕的海水把山峰淹沒。

  剎那之間,滄海桑田。

  滄海流!

  千舟一劍將道人逼退,銀色的源質不斷從體內流出,匯進這綿綿不絕的海潮中。洶湧的海浪不斷翻騰,從沙地上犁過,把沙丘一分為二,在沙地上留下一道深邃的刻痕。

  刻痕的兩邊晶瑩剔透,呈現出一種玻璃的質感。

  還未等飛揚的沙粒落下,千舟雙腳連翻登地,在地面上炸出一個個淺坑的同時,身形飛速地跨過數丈距離衝到了道人面前。

  銀焰翻卷,長劍撕風。

  殘卷帶著千舟決然的意志在道人面前驟然斬下。

  「世間萬般悲苦,貧道哪裡笑道出來。」道人用劍貼住殘卷,向身側一引,劃了一個圓圈將勁力卸去。

  千舟手腕一抖,從肩部發力,殘卷驟然放出明亮的光。如同一輪明月在兩人間升起。

  「道長啊,你對年輕人說這些我們聽不懂。」

  道人避開明月向後退去。乾瘦的身子像是凋盡花瓣的寒梅,在北風與霜雪中孤身佇立。

  道人低低地嘆了口氣:「你我皆苦也。」

  千舟心中警兆大做。像是有人撥動了琴弦,彈動了原本平靜的法與理。

  道人舉起手中破舊的寶劍,面上依舊是那副凄涼愁苦的神色。

  但這次千舟看清楚了,道人的眼神已經死去了,更多的是一份認命般的自暴自棄。

  不對,對方不是摸到了三階的門檻,而是從三階跌落!

  「我這一生荒唐,不認命途,妄改天命。曾有善舉,亦行惡事,凄苦一身,不得善終。罷了,罷了,超凡者終當如是。」

  道人似是回憶,似是告誡,以這一生悲戚入劍。

  這是從高處跌落,在心死處誕生的法理!

  「開什麼玩笑?」千舟面露驚色。

  明月暗了?

  不止如此,山峰傾倒,滄海為竭。

  千舟的劍勢在道人這平平無奇的一劍面前如同摧枯拉朽般破碎。

  只余得這滿是苦味與孤寂的劍光緩緩向前。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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