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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彌天大謊 第五十四章:風滿樓

  霍爾德站在窗前向外眺望了許久。

  目光越過穹灣,眼裡所能看見的除了白色還是白色,除了沙粒還是沙粒。

  雕像般堅毅的男人脊背已經有了些細微的彎曲,那是歲月的重量,是生命的刻痕。

  高大的男人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似乎要在那裡屹立到天荒地老。可是霍爾德時而緊握,又時而放鬆的手掌顯示出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已經三十年了吧。

  霍爾德心想。

  三十年前,還是少年的他與昔年的父親(也就是前代先知)曾經在穹灣邊心高氣傲地立下誓言——

  我們要回復安然往昔的榮光!走出這片荒涼的白漠!

  霍爾德一時有些恍然,耳邊似乎又迴響起那鏗鏘有力的誓言。

  可是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天塹給了他們沉重的一擊。任憑他們如何努力,安然依舊在緩慢而堅定地消亡。他們空有一腔熱血,卻無處使勁。

  在之後,霍爾德連自己唯一志同道合的摯友都死在了意外之中。

  「我已經太老了啊。」霍爾德痛苦地閉上了眼。

  難道直到我死亡的那天,眼中看見的依舊是一成不變的風景?

  …………

  桑夏躲在穹灣旁的一處樹林里。

  房屋延伸到這裡已經變得很稀疏了,只有零星的幾戶人家沿著穹灣分佈——這些大多是沿河而居的牧民。

  桑夏坐在水邊,凝視著自己的倒影。細而長的眉毛遺傳自母親,高挺的鼻樑則是父親的饋贈。然而肩膀上鑽出的第三隻怪手卻把這張臉的美感破壞的一乾二淨。

  桑夏並非是沒有判斷能力的瘋子。他清楚的知道善惡對錯,也明白自己的行為是違背道德法律的。

  「可是啊……我抑制不住這份喜悅的衝動啊!」桑夏捂住心口,臉上流露出不知是喜悅還是恐懼的扭曲表情。

  我是不正常的。

  桑夏無比肯定這一點,正常人誰會把「有趣」作為行事的第一準則?

  對桑夏來說,超凡力量就是狗屁!所謂的願望也如街邊的垃圾一樣不值一提!

  「然而這個嶄新的世界是在叫人慾罷不能!」桑夏眼裡燃燒著狂熱的火焰,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喘氣聲。

  劇烈的動作牽引到了手臂的傷口,桑夏一下子冷靜下來。

  相當小說家手裡托舉的明月,桑夏現在依舊心有餘悸。那份不講道理的煌煌天光死死地壓在他的心頭,令他渾身發抖。

  桑夏並不是瘋子,他依舊恐懼著死亡,恐懼著死亡以後不能再體驗新的樂趣。

  「如果再被他抓住,真的會被殺掉的。」

  桑夏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怪手——他還不想這麼快把自己的腦子交出去,那樣就不能體會樂趣了。

  「既然這樣……」桑夏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紫色的面具,對著水中的倒影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了兩下。

  …………

  「哥,哥。你還在嗎?」弟弟虛弱的呼喚聲白高杉從出神的狀態喚醒。

  「啊,我在。別急,葯馬上就好了。」高杉連忙應了一聲把東西放回口袋。

  取來瓷碗把煎好的葯倒出,等到放涼之後高杉把葯端進了裡屋。

  裡屋的床上躺著一個男孩,臉色枯黃,手腳如同乾枯的柴禾。

  「今天感覺好點了嗎?」高杉例行公事般的問道。

  「還是老樣子。」

  「哦。」

  兄弟倆之間對話依舊平淡。

  「你好好休息。」高杉習慣性的囑咐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高杉的弟弟天生就患有頑疾,需要人的照顧。而父母死後,這個責任就落到了高杉身上。

  日復一日地照顧弟弟消耗了高杉太多的心力,也綁架了他太多的時間。有時候高杉甚至想過:要是弟弟死了就好了。

  「不,不。我怎麼能這麼想。」高杉搖搖頭,像是想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母親死前叮囑過我們要互相扶持的。」

  下意識的,高杉把口袋裡的東西取了出來。

  那是一顆黑紫色的果子,比拳頭略小一點。果子的表面並不光滑,外形也不圓潤,近似一個前後略扁的倒置圓錐體。僅僅是握在手中,就有甜得發膩的氣味撲面而來。

  回想起那晚的夢境,高杉的身體就不禁顫抖起來。

  【只要吃掉它,你就可以獲得無窮的力量。用這份力量去和其他的啟示者廝殺,最後的勝利者將會獲得一個願望!】

  那絕對不是神明的恩賜!有哪個神明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別人的願望?

  可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在高杉的心底如野草般蔓延——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我是不是就能從這樣的生活中解脫出來?

  看著手裡的果子,高杉不禁咽了口唾沫,野心像是火焰般燃燒。

  把果子湊到嘴邊卻又放下,如此重複幾次,高杉依舊沒能下定決心。

  「哥,我要解手。」弟弟使喚一般的聲音傳來。

  「哥,你聽見了嗎……」

  …………

  「謝謝你啊,小姑娘。」一身狼狽的道人接過手裡的水,鄭重地向著眼前的小姑娘道謝。

  「啊,不要緊。是我父母發現您倒在不遠處把您帶回來的。」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漲得通紅,「您是在白漠里迷路了嗎?」

  「是的。」道人嘆了一口氣,「可是說到底也是我自作自罷了。多行不義必自斃。」

  小姑娘沒有聽懂道人的意思:「沒關係的,您可以在我們家多休養幾天——這些都是我父母說過的。可是您要是想走出白漠我們也沒辦法幫忙了。安然已經有幾十年沒人出去,也沒人進來了。」

  「那就叨擾了。」道人打了個稽首。

  …………

  「怎麼感覺今天的安然比往常熱鬧許多?」千舟和姜青晗站在一起,看著街道上往來的人群。

  不知是否是千舟的錯覺,來來往往的人們臉上都掛著笑意,步伐也比往日輕快了許多。死水般的生活驟然泛起了漣漪。還沒到傍晚,家家戶戶的卻已然升起了炊煙。隔著街道都能聞到飯菜的的香味。

  「你是魚的記憶嗎?」姜青晗翻了個白眼,「今晚是【明光祭】啊。」

  「【明光祭】啊。」得到姜青晗的提醒,千舟這才想起來。

  先前昔年似乎說過,【明光祭】就在今天。

  得益於安然崇尚火焰的文化,【明光祭】是安然一年一度最重要的節日和祭典,地位可以類比春節和新年。

  在這一天里,人們會提著燈籠上街,在穹灣旁點燃巨大的篝火。圍繞篝火人們載歌載舞,祈求聖潔的火焰可以灼燒掉一切的災厄與不幸。祈求火光可以驅散未來的黑暗,照亮光明的前路。

  親眼見證過安然建立的歷史后,千舟大概能猜到這種文化形成的原因。在黑暗的年代里,一簇高舉的火焰必然能給人帶來無窮的勇氣。

  可是時至今日,這份火焰是否還能驅散籠罩在安然之上的陰霾?千舟也不知道。

  【受冕者】、【三重螺旋】、【腐夢】……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被千舟挖出,但這隻讓他感到恐慌。千舟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普通的小國會牽扯進這麼多東西。

  而且安然地處白漠深處,千舟就連跑路都做不到。就算能逃跑,千舟真的能夠放下自己的學生,放下安然這些活生生的生命嗎?

  千舟不知道,也不敢想。

  「別愁眉苦臉了。雖然『未慮勝,先慮敗』,但也無需給自己平添壓力,杯弓蛇影。」姜青晗安慰道。

  「你說得有道理。」千舟點點頭。

  自己到現在似乎一直都跟著別人的腳步在走,被【受冕者】的稱號慌了神。但是跳出圈子就會發現,【受冕者】雖然強大,卻沒有辦法親自動手。

  現世的屏障雖然可以通過取巧的方式找出漏洞,但是這些細微的漏洞覺得不可能讓四階的【受冕者】通過。能讓等同於二階的超凡者偷渡就已經是極限了。

  否則的話,【受冕者】為什麼會以願望為借口,投下力量讓人互相廝殺?

  這樣一想,千舟心底豁然開朗。

  我雖然不知道【受冕者】的目的是什麼,但是鼓動那些人廝殺一定是祂計劃里的重要一環。所以我只要把這些人都解決了就可以釜底抽薪,把後續的發展全部阻斷。

  「千舟,千舟。」姜青晗的喊聲將千舟從沉思中驚醒。

  「怎麼了?」千舟回過神了,心態重新變得平靜。

  「就是……」姜青晗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去,手指捻著自己垂下來的髮絲,「晚上的【明光祭】要一起去逛逛嗎?反正來都來了。」

  「可以是可以。」畢竟有誰能拒絕「來都來了」呢?更何況晚上的【明光祭】也能看看那些被選中者會不會露出馬腳。

  「玄策和裴行晚上要一起來嗎?」千舟做出了直男發言。

  「我哥他昨天做研究熬了夜,晚上肯定起不來。裴行的義肢出了點問題,需要調試。」姜青晗一句話就將另外兩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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