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彌天大謊 第九十章:老師,我做不到
就像是摩天的巨人向著螞蟻俯下身子,僅僅是輕微的動作就足以使得天地變色——這無關善意與惡意,只是位格差距過大帶來的必然結果。
【腐夢之國】從深淵一路上升,這麼浩大的聲勢自然不可能避開深淵中其他存在的目光。
他們饒有興緻地將注意力放到此處,好奇【腐夢之主】到底要做些什麼。
【腐夢之國】離現世越來越近,承載安然的夢境也被一點一點地拖向現世的屏障。
這終究只是一個虛浮的夢境,早已與現世剝離。在不遵守現世規則的同時,也自然不會再受到現世的庇護。
已經離的很近了。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已經能夠感知到一個龐大的陰影蠕動著黏 膩的觸手,不斷貼向安然。
「簡直就像是一個不顧女生意見就強行搭訕的登徒子。」千舟冷笑道。
而昔年已經緊張地拽住了千舟的袖子。
終於,在不可描述的維度上【腐夢之國】與安然有了第一次的接觸。
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來,如同蒙上了一層茶色的玻璃。
地面開始搖晃,空氣開始顫抖,遙遠的天邊有著渺茫的聖歌傳來。
像是千萬人一同淺唱低吟,所有的旋律共同編織在一起,一層一層相互壘砌,構建出一座帶著玫瑰香氣的聖潔高塔。
但這聖潔只是表面的虛像,甜膩的香氣更是有一種熟透到腐爛的噁心感。就像是無數花瓣堆積到一起,在半腐之時將濃烈的香氣掃蕩而去。
耳邊的聖歌已經越來越清晰:
「人世悲苦,萬般種種譬如朝露。」
「縱使秉燭,白駒過隙亦難挽留。」
「不若入夢,」
「好夢自有良宵!」
「不羈俗世,不染塵埃。」
……
「狗屁不通。」千舟輕輕啐了一口,以示心中的鄙夷。
「老師。」昔年拽住千舟袖子的手握等更緊了。
「沒事的,我在這。」千舟安慰道。
昔年看了滿身傷痕的千舟一眼,苦笑道:「老師,你為什麼還要來這呢?您完全有機會脫身的吧。」
「我也不想啊。」千舟嘆了一口氣,「誰讓你叫過我一聲老師呢?我當時怎麼就腦子一抽答應了。」
昔年這時也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而霍爾德則盤做在地上,如同最虔誠的信徒一樣唱著所謂的「聖歌」——他被侵蝕的太多了。
隨著【腐夢之國】與安然的聯繫越發緊密,一輪紫色的大日升上了天空。
紫色的大日散發出幽深的光輝,沛然的威勢比起真正的太陽也不逞多讓。
千舟只是靜靜地看著紫色的大日升起,哪怕雙目被灼痛,眼角流下紫色的血淚也未曾低頭。
「昔年這畢竟是你的夢境,你就沒有辦法嗎?」千舟問道。
昔年搖了搖頭,伸出幾乎透明的手臂:「太晚了,老師。若是再早上幾百年,安然也不至於毫無反抗能力。可是這一千年我真的要撐不住了。」
昔年嘆了口氣:「這一千年裡,我不停地維持著夢境的穩定,保護著安然兩萬人的靈魂——我已經太累了。即使沒有這件事,安然……我大概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千舟看向女孩憔悴的臉——玫紅色的長發如同乾枯的蓬草,蒼白的皮膚像是易碎的琉璃。稚嫩的面容上滿是滄桑,眉眼間儘是掩蓋不住的倦色。
正如女孩說的那樣,一千年,她太累了。
可是千舟注意到,昔年的眼睛里依舊閃爍著不甘的火焰。那是對這片土地深深的眷戀,是對兩萬人們主動承擔的責任。
於是千舟問道:「那麼昔年,你願意再試一次嗎?」
「什麼?」
千舟從口袋裡取出了一顆珠子,裡面儘是茫茫的白霧。
這是【白霧龍馬】,但更準確的說其本質乃是【蜃龍】的白霧。
「你家祖宗讓我告訴你,反正她死都死了,屍體也用不著保存。能發揮什麼餘熱就儘管用吧。」
千舟說著,思緒回到了第一天的晚上。
通過夢中【蜃龍】的一枚鱗片,千舟窺見了安然最初的歷史。
遠遠的,他看見了初代先知的背影。
似乎是察覺到了千舟的窺探,先知轉過頭來,隔著遙遠的歷史向千舟投來目光。
這是虛假的歷史沒錯,可【蜃龍】最擅長的便是顛倒真假。
初代先知的臉上似乎蒙著一層霧氣,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千舟只看見她的嘴動了動,卻聽不見聲音。
直到千舟一瞥【蜃龍】的本體之後這份聯繫愈發緊密,不久前藉助千舟手裡的那顆珠子才將話語傳達。
千舟甚至覺得,以【蜃龍】的能力。若是她不想就此消亡,完全可以順著這份聯繫從歷史中歸來,控制自己原來的身體后可以輕易地變假為真。
只是她的語氣中有著深深的疲憊,似乎對這世界再無眷戀。唯一還有所牽挂的便只剩下安然了。
昔年接過那顆氤氳著白霧的珠子,感受著與自己同根同源的力量:「再來一次,真的可以嗎?」
「當然,事在人為。」千舟點點頭,「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腐夢之國】剛剛與安然連接在一起,讓度了不少力量過來。但同時又因為現世的阻隔,【腐夢之主】不能完全發揮。現在將兩者的聯繫斷開,就算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也能眾創【腐夢之主】。」
昔年將珠子握在掌心。
以【蜃龍】的力量為引,整片天地開始共鳴起來。
三重螺旋緩緩轉動,一層層嵌套的夢境迸發出奪目的光彩——那是一千年的歷史,兩萬人的靈魂。
茫茫的白霧憑空出現,如同一場盛大的風暴。風暴呼嘯,天地震動,虛實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
可是昔年的的狀態愈發的差了——她咬著牙齒,眉頭緊緊的鎖著。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滑落,本就蒼白的皮膚現在更像是一張薄薄的紙。
就連昔年的身體也變得虛幻,像影子一樣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對不起,老師。我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