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六:春秋往事晉六卿變四
韓不信、魏侈這時候成為了趙鞅的追隨者。三家合計:由梁嬰父代替中行氏,必然成為荀躒的死黨;范氏是最肥的家族,趕走了貪婪的士吉射,換來士皋夷,范氏依然強大,而且如果范氏、梁氏位列六卿,那麼必然親於智氏,對韓、趙、魏三家的威脅極大。
於是韓、趙、魏異口同聲,反對恢復六卿制,荀躒無奈只能作罷。
梁嬰父不能入卿,自是對趙鞅心懷恨意,不能對付趙鞅,也要噁心噁心他,便對荀躒竊竊私語:「趙鞅的勢力會強大得這麼快,都是因為董安於。如果不殺董安於,讓他始終為趙氏主持一切,趙氏終有一天會得到晉國,為何不借口董安於先發起戰禍之名去責備趙鞅?」
荀躒也不想趙鞅手下有這樣的能人,便採納梁嬰父之計,派人轉告趙鞅:「士吉射、荀寅雖確實發動了叛亂,但刨根問底還是董安於挑起的。晉國的法律早已註明:率先發動禍亂的人必須處死。如今范氏、中行氏已經服罪,請您看著辦吧!」
趙鞅當初遲遲不肯迎戰就是擔心會有這一天,但是這一天還是來臨了。趙鞅六神無主,深恐趙氏也成為眾矢之的,又自覺愧對於董安於一片赤誠。事情依然僵持,董安於再次成為趙氏家族的中流砥柱,他慷慨為趙鞅開導:「如果我死,晉國便會安寧,趙氏得到安寧,那我哪裡還用得著繼續活下去呢?人生誰無死,我董安於之死已經來的很晚了!」當天便自縊而亡。
政治 鬥爭,總是這樣無情,也總是這樣無奈,但作為晉陽城的締造者,歷史永遠記住了他的名字。
董安於之死,令趙鞅痛心不已,下令厚葬並親自扶棺。這一切的緣由都是范氏、中行氏反叛所至。趙鞅發誓定要剿滅叛軍,以慰董安於在天之靈。
公元前496年夏秋之際,趙鞅請命於晉定公,全權負責剿滅中行氏、范氏叛軍,而朝中則完全交予荀躒,即「智氏主內,趙氏主外」。趙鞅並改名志父,以示改過自新,一切從頭開始。
趙鞅率領晉軍向二卿盤踞之朝歌進軍,聽聞趙鞅率領大軍前來,中行寅、士吉射派遣使臣向齊景公求援。不久,晉軍在趙鞅的領導下將范氏、中行氏團團圍困於朝歌。士吉射、中行寅在城中被圍,野心勃勃的齊景公等待晉國內亂這一天已經等了足足半個世紀,為能夠插手晉國內政,約定魯定公、衛靈公於脾地與上樑之間會見,商討救援范氏、中行氏,同時邀請宋景公也加入反晉陣營。
士吉射、中行寅為減輕朝歌城的正面壓力,派遣親信大夫析成鮒前往戎狄,挑撥戎狄與晉國的矛盾,聯合狄軍襲擊晉國絳都。
這年夏末,二卿亂軍與戎狄聯軍趁著晉國大軍主力皆被趙鞅帶往前線,而絳都似乎只有智氏一族的軍隊駐守,向絳都發起突襲。老謀深算的荀躒不會不知道「擒賊擒王」這一要理,派軍隊穩守絳都,最終使絳都穩如泰山,亂軍力竭而敗。戎狄之軍戰敗而逃,析成鮒逃亡成周、戎狄首領小王桃甲進入朝歌城,與士吉射、荀寅會和。
二卿的第一輪攻勢被瓦解。沉穩的荀躒坐鎮絳都,是趙鞅實行軍事的較為牢固的後方基地。敵軍退後,趙鞅進一步加大攻打朝歌的力度。
入秋以後,齊景公與宋景公在姚地會面,商討救援范氏事宜。
無論齊景公如何挑動范氏、中行氏餘黨作亂,趙氏大軍始終圍困朝歌,意在圍點打援。一日,二卿家臣籍秦、高強從朝歌成功突圍,二人來到原二卿的封地,號召他們的二卿家族軍隊救援二主。在士吉射、中行寅一再的催促下,這一年冬,范氏、中行氏的軍隊在籍秦、高強二人的領導下如同蟻聚,向晉國潞地發起進攻。
為配合籍秦、高強的軍事行動,鄭獻公在齊景公的支持下與范氏家軍聯合,進攻趙氏的封地——百泉。
面對敵人的反攻,趙鞅沉著應戰,再現趙氏一族的風采,分別於潞地、百泉大敗敵軍。
長期作戰,雙方人累馬乏需要休養,刀兵鎧甲需要修繕、糧草輜重需要補充,這都需時間,趙鞅軍隊圍困朝歌困而不攻,經過一年的休整,前494年初,趙鞅帶領趙氏的部隊向二卿的另一個據點——邯鄲發起猛攻以圖速戰速決,邯鄲告急。
形勢逼迫齊景公、衛靈公抽動朝歌援軍北調,救援邯鄲,包圍趙氏的基地五鹿。齊景公與衛靈公為商討救援范氏在乾侯會晤。齊景公約定由魯國及衛國孔圉聯絡不滿晉國的鮮虞人進攻晉國,並攻佔棘蒲,企圖影響趙鞅圍攻邯鄲、朝歌的決心。入冬后,11月,趙鞅再次出軍攻打朝歌。
公元前493年8月,一生精打細算的齊景公決定放一次血,自國內調撥大量糧食與軍隊,那周朝萇弘也撥運了一些糧草讓鄭國子姚、子般押運,士吉射率領軍隊迎接援軍。趙鞅聞訊后大急,務必不能讓敵對勢力獲得糧草物資,否則趙軍危矣,急忙調動軍隊攔截。雙方大軍在戚邑鐵丘(今濮陽市新市區)相遇。
數路諸侯國的兵力以及范、士兩大家族的軍力,面對敵眾我寡的態勢,趙氏全軍上下都充滿死亡的氣息,大家壓抑的心情讓趙鞅十分擔憂。
這趙鞅手下有一人,陽虎,姬姓,陽氏,名虎。魯國人,季孫氏家臣。先以季孫家臣之身,躋身魯國卿大夫行列,妄圖實行政變以奪三桓之權。失敗后逃亡齊國,鼓動齊國對抗魯國開,齊景公看出陽虎未安好心,便要捉拿陽虎,這陽虎神通廣大,竟然溜掉了,輾轉宋國至晉國,投奔趙鞅,趙鞅的左右曾勸誡到:「陽虎這個人,很善於竊取他人的國政,怎麼能讓這樣的人物來當趙氏的二把手呢?」
趙鞅微微一笑:「陽虎所善於竊取的是可以被竊取的政權,既然陽虎要竊取我的政權,我就一定會固守我的政權。」
趙鞅以其優秀的權謀之術駕馭著陽虎這位野心家,而且放手由陽虎進行一系列的改革,使得趙氏的家族實力日益增強,在諸侯中的聲望也與日俱增。這陽虎雖品行不甚,但卻有過人之處。
這陽虎仔細分析敵我態勢,對趙鞅說:「我兵車少,應先列好隊,遍插旌旗,彼見我狀,必有懼心,戰前您再誓師鼓舞全軍士氣,戰必勝之。」
趙鞅聞言大喜。開戰前,趙鞅至軍前高台,當眾起誓:「范氏、中行氏違背天命,斬殺百姓,欲專權晉國而滅亡晉侯。我們的國君依靠著鄭國才得以保全。如今鄭國無道,拋棄國君而幫助臣下,我們幾個人決定順從天意,服從軍令,推行德義,消除恥辱,就在此戰。如戰勝敵人,上大夫得縣、下大夫得郡,士得良田十萬畝、庶人工商可為官,奴隸可獲得自由。我,趙志父如果能夠戰勝敵人而免於問罪,還請國君加以考慮。如果戰敗有罪,我願接受絞刑一死。死後以下卿之禮下葬,用三寸厚桐木棺,不用襯版與外棺,用沒有裝飾的車馬裝運我的棺材,也恥於將我的屍體葬於我先祖的墓地!」
軍士們聽到趙鞅此番鼓舞,果然士氣大漲。
雙方終於對戰。兩軍對陣,避難於晉的衛國太子蒯聵為趙鞅車右,大夫郵良為其御戎。他們登上戰車,遠望鄭軍,見其人數眾多,氣勢浩大,衛太子害怕,一時驚慌,從車上跌下來,御者郵良將其扶起喝道:「如此懦弱,如女子一般,衛國人都這樣膽小么?!」
趙鞅怕兵士有怯戰心理,高聲喝道,「畢萬,匹夫也,連續七次作戰依然勇猛,生俘敵軍,獲得四百匹馬,獻公賜魏地,以得善終。諸位,鼓起你們的勇氣,兩軍相戰勇者勝!」此話一出,軍心大定。蒯聵也祈禱祖宗,保佑他們能打勝仗。
晉軍拼了命的向鄭國大軍衝去,趙鞅身先士卒,親冒矢雨,敵軍的攻勢也很猛,鄭軍有人擊中了趙鞅的肩膀,趙鞅一時間倒在戰車上,蒯聵用戈將趙鞅的身體撈起,趙鞅重新站起來,繼續率軍作戰。晉國軍隊看見主帥都如此拋頭顱,灑熱血,士氣高漲,迅猛向前衝擊鄭軍,鄭軍竟然被趙氏的家軍壓製得喘不過氣,節節敗退,死傷大半。趙鞅終因傷勢過重而提前離開戰場,軍隊由衛國太子蒯聵指揮進行追擊,最後的鄭軍不得不拋下糧草輜重,奪路而逃。戰爭中,范氏稅官公孫尨被俘,趙鞅未懲罰他,一番言語后將其放回。公孫尨為報不殺之恩,率私屬五百人,夜襲鄭軍,奪回帥旗,交於趙鞅,以報主德。
這次鐵丘之戰,晉國以弱克強,復揚趙氏雄風再現晉國霸主,聲名遠揚。 此戰不久,國內傳來荀躒荀躒駕鶴而去,趙鞅憑藉著在軍中的崇高地位,以壓倒性優勢繼荀躒擔任晉國新一任執政,結束了「智氏主內,趙氏主外」的政治格局。從此,趙鞅內外兼修,徹底集中軍事、政治、外交、司法等諸多國家大權於一身,成為晉國趙氏家族繼趙盾、趙武后第三位正卿,嬴姓趙氏開始實現他的再度騰飛。
主政后的趙鞅決定清剿范氏、士氏餘孽。周天子大夫劉文公與晉范氏數世聯姻。萇弘,劉文公所屬大夫,之前晉卿內訌中,數次幫助范氏,此舉令趙鞅極為惱怒,但又不得冒犯天子,數日苦思終得一計。公元前492年6月,趙鞅率領晉國大軍向宗周行進,號稱聲討范氏、中行氏,周王室心中有愧,上下一片震恐。駐軍期間,趙鞅派大夫叔向出使周王室,那叔向故意頻繁地同萇弘接觸,有時密談到深夜才告辭,此事引起周敬王和劉文公的懷疑。一日,叔向覲見周敬王,煞有介事地說:「天子陛下,晉國已經查明範氏、中行氏之亂與萇弘無關,您不必再追究萇弘了。我也告辭回國復命去了。」叔向臨走時,故作匆忙狀,不慎把袖中一封信件遺落在殿階上。
叔向走後,內侍把信件撿起來交給周敬王。周敬王打開一看,竟是萇弘寫給叔向的密信。信曰:「請轉告晉君,儘速發兵攻打周國,我將迫使敬王廢黜劉氏,以作內應。」
周敬王把信傳給劉文公,劉看了大怒,不辨真假,不由分說,立即要周敬王搜捕萇弘,誅滅其九族。周敬王念其輔佐之功,不忍加害,但最終還是把萇弘放逐到千里之外的蠻荒蜀地去了。萇弘有口難辯,悲憤交加,沒想到自己對周王室一片忠心,到頭來卻因一封假信,竟落得如此悲慘結局!他到蜀地后,鬱鬱寡歡。不久便剖腹開膛自殺了。萇弘的冤死,引起了當地吏民的憐惜同情,他們把萇弘的血用玉匣子盛起來埋葬,立碑紀念。三年後,掘土遷葬,打開玉匣一看,那原本乳白的白玉竟變成血色碧玉。
後人感其忠正,以「碧血丹心」、「萇弘化碧」來形容萇弘之忠,實則這是血玉,那玉經過血浸,吸收血色而成,與丹心、碧血無關。
解決掉萇弘之後,趙鞅班師回朝,直接殺死士皋夷以免其再興風作浪。
鐵丘之戰後的第二年開春也就是公元前492年,齊國國惠子、衛國石曼姑再次率領聯軍包圍戚邑,戚邑本是衛國孫氏家族的封地,如今衛國要將其地重新收回。趙鞅正在國內調兵遣將欲要清剿范氏、士氏,對此暫時隱忍齊、衛的挑釁。
這年10月,趙鞅率領晉國軍隊主力再次包圍朝歌,直接駐軍於朝歌城南。荀寅預料到朝歌無法再固守,便假意攻打外城,讓他的部下從北門進入,自己突圍,逃亡邯鄲尋求庇護,趙稷收荀寅入邯鄲城。士吉射依然踞朝歌固守,晉軍圍攻朝歌,不肯退兵,朝歌城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