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六:跨齊入晉都君遇左丘
師徒二人下泰岳,一路西行,臨近黃昏,來到泰山西麓的一個城邑,都君邑(今山東省肥城市石橫鎮)。
看看天色,禽滑厘對墨子道:「看這小城,人口應是不多,師父,看來我們需要找戶人家過夜了。」
墨子點點頭:「去問下吧,若有哪家願意留宿,我們支付一些錢糧回報。」
那禽滑厘向城內尋去,在那城中,看到一戶大戶人家,便上前去扣動門環。時間不長,有位老者開門,眯縫著眼,盯著禽滑厘看了看,又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問道:「這位小哥,不知有何事前來敲門?」
「老伯,我與師父從外地趕來,路過此地,想在您這借宿一晚,您看可行否?我等願出些飯資。」禽滑厘拱手道。
「原來是過路的,那進來吧,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有些粗茶淡飯。至於飯資什麼的,不需要,出門在外都不容易。」這老者開門請禽滑厘進屋。
禽滑厘先讓師父進入,墨子向這老者拱手道:「叨擾老伯了!」
跟隨那老者進入。這老者邊走邊說:「正好我們也準備吃晚飯,便一起用餐吧。」說罷,對著裡屋喊道,「老婆子,多添兩副碗筷,有兩位趕路路過,在咱家住一晚。」
「好的,老頭子。只是沒有準備什麼菜,有些寒酸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大娘,不必準備,就是家常便飯就好。」墨子微笑的向那廚房道。
聲音剛落下,一位老婦人端著一些碗筷走了進來:「坐吧,先吃著,不夠我再做些。」那個時代民風淳樸,沒有那麼多功利心。
「多謝大娘,您也坐下一起吃吧,這番真是叨擾了。」墨子起身讓道。
吃過晚飯,禽滑厘幫助那老婦人收拾碗筷,那老者讓墨子自便,自己則來到屋內,將油燈點起,取過硯墨,研磨起來。
墨子一見這老者似乎要寫字,便上前道:「我來替您磨墨吧。」
老者看了眼墨子,點點頭,嘮起家常話:「小夥子,聽你的口音不是附近的,這是要去哪啊?」
「我是宋國徽山人氏,和弟子去瞻仰了泰岳,這下了泰山,準備去往那晉國,恰好路過這裡。看老伯這墨硯,不是凡物,看來老伯也不是普通人啊。」墨子笑笑道。
「好眼力,小夥子!」老者贊道,「我這墨硯啊,乃是好友從越國歙縣帶來,禮物貴重與否不重要,關鍵之這情義深哪!」老者一邊說一邊取出一副空白竹簡,展開鋪好,將那油燈挑亮,「唉,年紀大了,眼神越發不濟了,寫個字都看不清了。」說罷又取出一副竹簡,那竹簡卻是已寫好字跡。
墨子用眼掃了一眼,卻是歷史編年記載,又向桌邊看去,那放著好多竹簡,那竹簡外面標有標記《春秋五》。墨子眼前一亮,問道:「老伯,您這部書是仲尼先生的《春秋》么?」
那老者抬了頭看向墨子:「小夥子,你也知道這部書?不簡單啊,怪不得可做那小伙的師父。」
「那您這是要做什麼?是抄書還是編寫什麼?」墨子問道。
「這《春秋》,是我的好友所寫,記錄了自魯隱公元年至魯哀公二十七年每年發生的大事,我看其有些事件描寫的太過簡單,便想趁有生之年為其做下注解,方便人們更清晰了解歷史。」
「不知老伯如何稱呼?您這番作為可稱名垂千古啊,小子墨翟欽佩至極!」說罷,墨子起身向這老者行了個大禮。
「不敢當,不敢當,我姓丘名明,由於我父親曾任左史官,因此我有時自稱左丘明。」老者笑呵呵答道。
重新坐好后,墨子繼續磨墨:「左丘老伯,不知小子能否一覽您註釋好的部分。」
「喏,都在那裡,你自己看吧。」這左丘明也未藏私,讓墨子自己去看。
「多謝左丘老伯!」墨子隨手取過一份竹簡,上面標有「左傳僖公二十一年」,打開一看,左起首為《春秋》內容,隨後《左傳》加以註解:
【經】二十有一年春,狄侵衛。宋人、齊人、楚人盟於鹿上。夏,大旱。秋,宋公、楚子、陳侯、蔡侯、鄭伯、許男、曹伯會於盂。執宋公以伐宋。冬,公伐邾。楚人使宜申來獻捷。十有二月癸丑,公會諸侯盟於薄。釋宋公。
【傳】二十一年春,宋人為鹿上之盟,以求諸侯於楚。楚人許之。公子目夷曰:「小國爭盟,禍也。宋其亡乎,幸而後敗。」
夏,大旱。公欲焚巫兀。臧文仲曰:「非旱備也。修城郭,貶食省用,務穡勸分,此其務也。巫兀何為?天欲殺之,則如勿生;若能為旱,焚之滋甚。」公從之。是歲也,飢而不害。
秋,諸侯會宋公於盂。子魚曰:「禍其在此乎!君欲已甚,其何以堪之?」於是楚執宋公以伐宋。
冬,會於薄以釋之。子魚曰:「猶未也,未足以懲君。」
任、宿、須句、顓臾,風姓也。實司大皞與有濟之祀,以服事諸夏。邾人滅須句,須句子來奔,因成風也。成風為之言於公曰:「崇明祀,保小寡,周禮也;蠻夷猾夏,周禍也。若封須句,是崇皞、濟而修祀,紓禍也。」
「左丘老伯,您註釋的可真詳細。」指了指竹簡,墨子笑道,「這子魚便是小子的先祖。」
「哦,原來小哥也是名門之後,倒是失敬了。」左丘明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墨子回禮。
得知墨子是子魚的後人,那左丘明話語便多了起來,似乎有了共同語言。這一交談,那左丘明頓感驚訝,放下手中筆,渾濁的雙眼盯著墨子:「看來小哥絕非常人啊!這番學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可談堯舜商湯,后可論社會發展。不知小哥師承何人啊?」
「小子自幼家學,后得異人指教,又多方遊歷,結合那史籍事態,略有些見解而已。」墨子謙虛道。
「哈哈,小哥不需謙虛,以你之才,不遜於魯國孔仲尼,不亞於周朝老聃,且你又有異於他們的地方,雖與你交談不多,但言語間已透出來,那便是你又精通兵法謀略、攻城守城之訣竅。這若放置任何一國,足以以一己之力成就霸主地位啊!」
「哎呦!左丘老伯,您這話可莫要傳出,否則小子性命不保啊!」墨子開玩笑道,「我不過一介布衣,離那朝堂尚遠。再說那霸主豈可憑一人實現,看那晉文公,那是君主英明、尚賢,能同甘共苦,恰得趙衰等五賢,方延續百年霸業。再看那齊桓公,不計前嫌,放開心扉接納管仲,方成其霸業。而吳國夫差,雖得伍子胥、孫武那般能人,後來卻昏庸至失其江山。」
「小哥看的透徹,老朽不及也。」左丘明點頭道。
「老伯過譽了。」墨子客氣道,「若平心而論,您這部書成,其功績自是傳唱百代,後人自有評價。」
「後人如何評價,老朽是看不到嘍!」左丘明揉了揉眼睛,笑呵呵道,笑罷,提起筆沾了沾墨,繼續書寫左傳。
墨子坐在邊上,看到那墨少了,便為其磨些,就這樣看著這左丘明為春秋做解。過了一個多時辰,那左丘明方才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唉,年紀大了,眼睛又有疾,寫點東西真不易。」
「老伯,不是誇您,你這全憑記憶來書寫這部史書,當真了不得呀,您得對這些歷史何等熟悉才能做到。」墨子由衷讚歎說道。
「我曾在魯國做史官,空閑時間,便好讀史書,讀得多,便也都記住了。這倒沒什麼,唯熟能生巧而已。」左丘明晃動著手腕,「寫到如今,才寫到襄公十年,還有很多要寫呢,也不知我這雙眼能不能熬得住。」
聽到左丘明多次強調眼睛,墨子仔細看了下左丘明的眼睛,就見那雙眼昏暗無光,眼中充滿血絲。「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於目而為之精。精之窠為眼,骨之精為瞳子,筋之精為黑眼,血之精為絡,其窠氣之精為白眼,肌肉之精為約束,裹擷筋骨血氣之精而與脈並為系,上屬於腦,后出於項中。」墨子說了這麼一段話,什麼意思呢?大致是說,睛的窩穴是眼,骨之精形成為瞳子,筋之精形成為黑睛,血之精形成為眼睛的赤絡,氣之精形成為白睛,肌肉之精形成為眼胞,包裹收攏筋、骨、血、氣的精氣而與眼的脈絡合併,形成為目系。再換種通俗的理解便是,眼睛是精氣的表現,其中腎的精華表現在瞳孔。瞳孔外的黑眼睛是由肝精來決定的,因為肝開竅於目。心的表現在眼睛的血絡上,肺表現為白睛,脾的精華表現為約束整個眼系。
「老伯,您書寫左傳時,長時間俯身書案,心經、肺經受到壓迫,脾、肝也受到肋骨擠壓,腎經受到一面受拉一面受壓影響其功能,且又盤膝而坐,下肢血脈不暢。心經受壓導致眼球布血,肺經受壓眼白渾濁,腎經、肝經受到擠壓,則視力被影響。您以後再書寫時,可做一個木椅,將書案抬高,那樣您就可坐直了,可緩解身體疲勞。另外,您可按摩這幾個穴位,睛明、攢竹、魚腰、絲竹空、瞳子繆、眼球、四白、承泣、太陽穴,這些穴位會緩解眼部疲勞。」墨子一邊解釋一邊示範。
左丘明跟著墨子一步步照做,做了幾遍,再睜開眼睛,果然感覺眼睛清明了不少,頓感大喜:「這按摩之法果然有用,老朽真的要好生感謝你一番啊!」
「要什麼感謝,與您老這番千秋大功德,我這點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墨子笑道。
夜已深,左丘明準備了一套客房讓墨子師徒早早休息。
第二日,墨子與禽滑厘吃過早飯,對左丘明道:「左丘老伯,昨夜叨擾一晚,也沒什麼好回報的,讓我為您做套桌椅吧!」
「哦?小哥還會做木工么?這可是手藝活啊!」左丘明道。
「為了謀生,小時候和父親學了些。」墨子笑道。
「可這木工需要諸多工具器械,我這也沒有啊?最近的木匠離這裡也有二三十里遠呢!」左丘明道。
「無妨,我自有辦法,您稍等一會兒,我去山上尋些木頭。」墨子回道,說完招呼禽滑厘離開左丘明的家,直奔山上。
「師父,那左丘老伯說的對,咱沒有鋸、斧、鉋、鑿,如何做那桌椅?」禽滑厘問道。
墨子揚了揚手中的墨刀,「我這不是有這個么!」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