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九:跨齊入晉冠琴說猗頓
「老師,弟子自入士為官以來,每每心有困惑,不知該如何解,還請老師解惑!」冠琴恭恭敬敬施禮道。
「哦?是何困惑,說出來一同分析下。」
「弟子離開學堂,那時已有師兄弟出入各諸侯為官,當時還沒什麼想法,直到加入了野王邑,這最近經常會想起,既然同門師兄弟,又分居不同諸侯為官,這如今天下亂象四起,征戰難以避免。」冠琴說道此,面上再現困惑之情,「各方征戰,卻又難免同門相遇,那時,弟子該如何處之?」
墨子聞聽,點了點頭,沉聲道:「冠琴,你所思甚是有道理,同門若因國戰而相殘,卻是違背了兼愛、非攻思想。這也是為何老師雖說知曉各式兵法、攻伐、守城之道,卻沒有輕易相傳,就是怕如此。入士為官,自要忠君,為君謀划。若學得攻守之道,必要使用,那時必將混亂四起。因此,非道德上層、心志堅定之輩不傳。非是老師偏心。即便如此,也難免出現你所說的情況,為師以為,為官者,莫要輕言戰事,若實在不能避免,便以忠君為主。食君祿,自是要為君分憂,為治下百姓操勞,這是職責所在。因此,若真發生,也不必心有愧疚,坦然處之!」
「是,謝老師解惑!」冠琴感恩道。
在邑宰府居住的這段時間,墨子從與趙無懼以及冠琴處中,知道了當今晉國四卿勢力的分佈。
原來,之前走過的中牟、朝歌、寧邑都是魏氏勢力,這野王邑周邊卻,向北直到太行陘泫氏城是趙氏勢力。自野王邑去往絳都的路途卻又是韓氏勢力。四卿勢力分散多處,各勢力交錯紛雜。便是各個勢力之內,又有其他勢力眼線遍布。
那墨子知道這晉國勢力如此混亂,有些為冠琴擔憂,在一次與冠琴相聚時刻,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一些墨門的事兒:「若是你有解不開的難題,可去找騰衝、騰飛二位師叔,他們一個常駐趙氏,一個常駐智氏,但不是為官,只是為民。」
冠琴聽聞有兩位師叔也在晉國,當真高興,連忙點頭稱是,知道這是老師的愛護之心,心中頓感溫暖。
這冠琴突然好像想起什麼有趣的事迹一般,笑著對墨子道:「老師,您知道么,自古以來,我等只知天下富有,除了天子富有四海,國公富有一國,可曾聽說有那個人的財富可達到富可敵國的地步么?」
「哦?你可問對了,要是你問別人,還真沒人敢認同這種可能,一個人的財富怎麼能和一個國家相比。可是為師卻是知道,這世上若說有人富可敵國,我想卻是有一人。」墨子微笑著看著冠琴。
「師父知道?那不知師父所知道的那人是誰?」冠琴心中好奇。
「宋國有個陶丘城,那裡有個長者,名叫陶朱公,此人極善經營,那陶丘本就是經濟商業重地,極為富庶,可那陶丘的大半產業都是這陶朱公一人的,這還不算,此人在其他地方還有諸多產業。因此若是說道富可敵國,除了這陶朱公,我想不出第二人。」墨子呵呵笑道,也想起當年路過陶丘往事。
「啊?還真有他人,我以為這世上也只有一位可以達到這種程度呢,看來真是小瞧了天下人啊。」冠琴回道。
「聽你這麼說,你說的那人不是陶朱公,那他是誰?」墨子也好奇問道。
「我與這人交往雖短,但彼此很是能談得來。此人魯國人士,后搬至晉國南部西河處猗氏畜牧牛羊,經其一番經營,整個晉國及周邊的牛羊都是這人供應,其人自稱猗頓。這猗頓不但經營五畜,還經營鹽池,他利用五畜獲得的利潤,開發其於猗氏之南的河東池鹽,從事池鹽生產和貿易。這兩樣都是暴利穩賺行業,因此幾年下來,這猗頓便積累了驚人財富,其財富足以超越一般諸侯王國。」
聽了冠琴對這人斂財手段描述,墨子嘆了一口氣:「我曾得那陶朱公經商指點,悟出為商之道,當我有利,客無利,則客不存;當我利大,客利小,則客不久;當客有利,我無利,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唯客我利相當,則客久存,我則久利,然雙贏。自以為深得經商要訣,卻不想還有這等如猗頓般奇才。我等確實是小看了天下人啊。冠琴,我對這猗頓很是有興趣,你幫為師約一下,我想登門拜訪。」
「沒問題,老師。這猗頓經定期往來野王邑,明日,便是他來野王邑的時間。我便去約他。」冠琴應道。
這野王邑是商家交易的重要場所,那五畜交易,自是不能放過這等市場。而冠琴是野王邑邑宰門前紅人,像猗頓這種商人,八面玲瓏,手眼通天,自是知道冠琴的重要性。且冠琴本身學識驚人,口才又好。猗頓取冠琴經商之便,冠琴取猗頓為野王邑帶來稅收之便,二人因此往來頻繁。
再說那猗頓,果然次日便來到野王邑。冠琴早早便去等候。那猗頓一聽冠琴的老師要見自己,那是喜出望外,不待墨子上門拜訪,自己先準備好貴重禮物,請冠琴帶自己來見墨子。這番人情世故足見其玲瓏手段。
再說墨子正與禽滑厘等三弟子說話,便見冠琴帶了一人拎著一個盒子前來。但見那人身穿綾羅綵綢衣,腳踏七彩翻雲靴,甚是華麗。
「老師,這位便是晉國富商猗頓先生。猗頓先生,這位便是在下老師,這幾位是在師兄弟。」冠琴一番居間介紹。
雙方互道「幸會!」,墨子這才仔細打量這猗頓,二目炯炯有神,眉毛似劍,大耳垂長,唇薄口紅,頜下一綹黑須,年齡約莫三十多歲,渾身上下透漏著精明強幹。
這二人開始交談,那能做生意的見慣了各式官商,見多識廣。另外官商相通並不單單指人情往來,工作事宜,有時也可指原理上,一竅通百竅通。墨子想從猗頓這了解經商方法以擴展到治國思想上,那猗頓也想從墨子這學習治世宏觀思想用於經商判斷上。
這一交談,二人互相欽佩。
墨子大讚:「猗頓先生經商之理念,從人謀、事謀、物謀三謀著手,又從貨略、價略、市略三方策略著眼,真乃大商之道。依墨翟所見,以先生之才即便治理一國也不在話下。昔日范蠡先生化身陶朱公,其經商理念令墨翟甚為欽佩,今又得先生之理念,我想,天下經商之道,莫出兩者也!」
此話不說還好,這一說出,那猗頓一下站了起來,甚至打翻了酒碗。
「墨翟先生也認識陶朱公不成?」這猗頓抱拳問道。
「是啊,難不成先生也認識陶朱公?」墨子回道。
「豈止認識,陶朱公堪稱吾師,我這經商之道,全是得自老師啊!」猗頓激動道,「多年未得老師音訊,今日從先生口中再聽老師之名,倍感激動,失禮之處,莫怪!」
「先生是陶朱公的弟子?不知是何時拜的師?」墨子也喜道,「想不到在這晉國之地竟能遇到陶朱公的弟子,真是幸事一樁啊!」
這又盤連上關係,二人先是大飲幾碗。之後,那猗頓先說了如何拜師之事。
這猗頓本是魯國人,王姓,名曉歌,祖上也曾為士,只是後來敗落,財富沒有傳承下來,倒是留下了很多書籍。這猗頓便苦心研讀,以求一日再能入士。可這種敗落化為平民,在這個時代想再入士,何等之難,且當時正是魯哀公之子姬寧為君,此時三恆控制朝政,國君如小侯。這王曉歌家窮又無門路搭橋三恆,只好務農養家。俗話說百無一用窮書生,形容他正好。這猗頓是耕則常飢,桑則常寒。那種地養蠶都不行,不是務農的料。讀了那麼多家藏之書,此刻再如農民一樣種地養蠶,要經驗沒經驗,要力氣沒力氣,試了多種務農方式卻沒一樣乾的好。
窮則思變,拜師求教。一個偶然的機會,王曉歌聽說輔助越王勾踐的謀臣范蠡在助越滅吳、輔成霸業后,便棄官經商,將富國之策用之治家,定居在「天下之中」的宋國陶丘,「治產積居,與時逐」,幾年間獲金巨萬,遂成大富,自號陶朱公。
王曉歌羨慕不已,試著前去請教。這一入陶丘,頓時驚呆,那陶丘之富庶,車水馬龍,街上人聲鼎沸。這另有一奇,便是到處都有掛著陶朱公的名號的店鋪。果然如傳聞所言,這陶朱公真是富甲一方啊。令其心中更加堅定,無論如何也要從陶朱公學到致富秘籍。
陶朱公聽說這年輕人前來請教經商之道,沒有馬上傳授,而是先與其談論起來。這一談,陶朱公知道這王曉歌不是目不識丁之人,而是胸有筆墨。心中有數,這陶朱公便帶著王曉歌去集市上、店鋪中去看,整整看了三天。看的王曉歌有些好奇,為何也不說教還是不教,卻帶我看這市場,但也沒有開口問,而是用心觀察。
陶朱公每到一地都仔細講解這些不同商店經營特點。返回之後,陶朱公對王曉歌進行了詢問,這幾日觀察下來,可有什麼收穫。
王曉歌仔細想了想,回道:「各家商鋪經營各有特點,基本都是採用人棄我取、人取我予,對價格是谷賤傷民、谷貴傷末,對銷售講究薄利多銷、不求暴利,對待顧客講究待客真誠、不欺不盜。這是這幾日我觀察總結的結果,不知對否,請前輩指點。」
陶朱公捋捋鬍鬚,笑道:「孺子可教!自今日起,你便在我府上居住,我將傳授你我的經商之道。」
王曉歌一聽,大喜,急忙跪拜磕頭。自此,陶朱公每日向王曉歌講授經商道理,從經商十八法,講到十二戒,再到五訓、三謀、三略。字字剖析,句句妙解。最後又以實踐進行鞏固加深,再次帶王曉歌逛遍整個陶丘市場。
一次,王曉歌問道:「老師,若是想快速致富,該當做何種經營?」
陶朱公笑了笑,回道:「子欲速富,當畜五牸。」這是陶朱公知道王曉歌當時十分貧寒、沒有資本、無法經營其他行業的實際情況,便讓他先畜養少數牛羊,多雌性牲畜,漸繁衍壯大,日久遂可致富。這對於王曉歌來說,無疑是一個最切合實際的致富辦法。
學藝歸來,這王曉歌按照老師的指示,多方打聽,知道晉國南部西河有合適地帶適宜養牲畜,便舉家遷徙西河,在猗氏南部開始畜牧牛羊。這一帶土壤潮濕,草原廣闊,尤其是猗氏南面的對澤,為一片面積很大的低洼地區,水草豐美,是畜牧的理想場所。由於王曉歌辛勤經營,畜牧規模日漸擴大,因起家於猗氏,遂號猗頓。
漸漸的眾人只知猗頓,而不知王曉歌。在經營畜牧的同時,猗頓已注意到位於猗氏之南的河東池鹽。他在販賣牛羊時,順便用牲畜馱運一些池鹽,連同牲畜一起賣掉。在此過程中,他認識到販運池鹽是一條獲利更大的致富途徑。於是,他在靠畜牧積累了雄厚的資本后,便著意開發河東池鹽,從事池鹽生產和貿易,如此財富越積越多,堪比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