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大片的水汽,氤氳開昏暗的光,素色的女子,捧著一隻小巧的白玉茶杯,白茶香慢慢溢出,一柄收起的紙傘,斜靠在八仙桌角,蜿蜒成了一條水流,女子站在昏黃燈光盡頭,小巧的麵頰引在屏風後,關切的張望了過來。
一直到很久以後,薑逸桓桓還記得,初次見麵,沈瓔珞那副怯怯的模樣,像是時光盡頭。
見薑逸桓桓望過來,沈瓔珞向後躲了一躲,忽又想起自己手中白茶。
薑逸桓桓見她眼生模樣,心底頓生好笑,也不為難,隻向她點點頭。
藥箱很快收拾妥當,老伯傷得並不重,大抵不過是人老,上了年紀,正巧天兒昏暗看不清明,踩空了小凳,摔了下來,扭了腳。
薑逸桓桓熟練的為老伯包紮,清冽的藥香,從屏風後的矮榻上傳來,沈瓔珞一陣恍惚,隱藏在燭光搖曳下的麵容,靜默的出神。
薑逸桓桓從裏麵出來,便見那女子正出神。他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頓生唐突之意,惶惶然收了手,坐在她旁邊,伸手倒了一杯茶。
青白底釉的茶杯,染上了幾分歲月的濃厚,正如杯中白茶,沉澱了幾世神韻,徒留清香。
“今日不好意思,讓小姐受驚了。”素雅的聲音,並不顯突兀。沈瓔珞迅速回神,隻見方才突然出現的男子,就坐在自己對麵,手中不停,為自己添茶。
“沒關係。”沈瓔珞並不善交談,如此場景,更是從未想過。
第五十七章 初識
薑逸桓桓自然看得出,這個女孩對他存了幾分抵觸,又或者說,不隻是他,隻要是男子,眼前的女子都會是如此,清如白紙。
“小姐此番前來,對傘有何要求。”薑逸桓桓打破兩人之間沉默,突然問道。
沈瓔珞手指一緊,對麵的男子看起來溫和有禮,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的有些許拘謹,自幼養在皇城禁宮中,家教甚嚴,繡樓書房多是女四書,最出格不過史、詩、禮、義。
“我,沒有什麽特別要求,素雅一點就好。”見眼前男子,清秀溫雅,沈瓔珞臉頰一熱,慌忙低下頭去,手指不安的擺弄杯子。
“那好,小姐留下地址,三日後我會差人送去府上。”
沈瓔珞低頭,隻聽見身邊人起身的聲音,那人從他身旁走過,陌生男子的氣息,在她身旁輕輕劃過。
“不,我,我可不可以三日之後自己來取。”沈瓔珞慌忙解釋道,如果,讓這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乃是鄰國的公主,怕是也送不成了吧。
薑逸桓桓奇怪,卻也沒有再問。
世上人間百態,看過太多,沈瓔珞這般要求也不算過分,不再計較為好。
沈瓔珞對於薑逸桓桓沒有深問,鬆了一口氣,大晉的皇族,附近幾個國家中無人不知,想來,這人定然是知道的。
窗外雨聲漸消。
沈瓔珞站起身來,打算離開。
今日她出來的時間有點長了,若是傍晚時候,晴子見不到自己,她無法解釋。
“雨還未停,道路泥濘,小姐還是待雨停後再走。”聲音很好聽,並不似他人男子那幫粗鄙。沈瓔珞搖搖頭,擔心家中,也顧不得許多。
“多謝公子,可是我出來的時間太長了,怕家人擔心。”沈瓔珞淺笑,初見的疏離少了幾分。
“那小姐小心一點。”薑逸桓桓也不多留,為她打開房門。
門外雨簾,潺潺滴落,滴答在房簷上,清脆作響。
青色石板,早已被衝刷幹淨,露出被磨平的痕跡,薑逸桓桓並沒有急著回去,他目光看向外間的雨,和那雨中獨行,漸行漸遠的女子,煙雨逐漸將她的紙傘打濕,薄薄的水汽,將她素色的身影,逐漸的隱藏起來,直到看不見。
空蕩的街上,隻留雨聲淅瀝不清。“踏踏…”一陣腳步聲戛然而至,聽在幾步遠之外的長廊之上。沈瓔珞抬頭,正瞧見那人全身充滿怒氣。
一雙機靈的眼睛縮在那人身後,向自己擠著眉眼。
沈瓔珞看突兀出現的人,身子縮了縮,有一種想要逃跑的衝動。
那人盛怒之下,卻不管降下來的雨水,三兩步到了沈瓔珞身前,一隻有力的手,將她冰涼的小手包圍住。許是看出沈瓔珞動作,怒極反笑。
沈瓔珞掙紮不掉,隻好低下頭來,盯著自己踩滿泥水的鞋麵,不敢看他的眼睛。
“大哥。”她的聲音柔柔地,如同一隻小貓。她想逃,可是,不得緣法。
“讓你在這薑國跑了這些日子,也該回去了。”男子眉眼含著笑意,朱唇輕啟。
“再等三天,好不好。”沈瓔珞兩隻眼睛忽閃忽閃的眨,泛著希冀的光。
“三天?”
“嗯嗯,就三天。”迫不及待的點頭,生怕男子反悔似的。
沈瓔珞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偏執的來取這把傘,按理說,尋不到當日那個男子,來薑逸桓恒這裏取了傘也是無用,可偏偏的,她還是來了。抬頭瞥了一眼身後緊緊綴著的高大男子,心頭又是一陣無奈。這大哥,還真是怕自己再丟了。
還是這個街角,停在一扇半遮掩著的門前。
門上懸著的這塊匾,也依然顯得古樸,大氣。沈瓔珞定了定神,叩響了門。眼前倏忽閃過那個叫做薑逸桓恒的男子,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或許,幾日前撞到那個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木蘭香的男人,隻是為了讓自己在三日前見到這個更加好看的男人罷了。
不大一會,沈瓔珞就如願看到半掩的門被人從裏麵推開。薑逸桓恒見是沈瓔珞,一時間眼帶笑意,“丫頭,還真來了。”
忽的,薑逸桓恒看到靜靜的立在沈瓔珞身後的沈昱,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沈昱也是如此,不過詫異過後,就變得玩味起來。
“你會做傘?”
“不可以?”薑逸桓恒反問,目光也變得玩味起來。
“哈哈,那我可也想要一柄了,你親手做的嗎?”沈昱大笑,這笑聲,讓沈瓔珞覺得有幾分調侃的意味。
“你可不行。”薑逸桓恒說罷,不再理會沈昱,低下頭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有些發呆的沈瓔珞,笑到:“拿了傘就要回去了吧,丫頭。”
沈瓔珞有些踟躕,這人,第二次見麵就這麽熟稔,一看就是個多情的人,可他個大哥這對話,怎麽有點針鋒相對的味道?
這樣想著,沈瓔珞又回頭看了一眼大哥,一時間竟是忘了回答薑逸桓恒。
“還不快點?”沈昱還是這麽玩味的笑,但目光卻多半在打量著門前站著的薑逸桓恒。薑逸桓恒也不在意沈瓔珞的無視,側了身子,將二人讓進屋子,踱步從架子上取了沈瓔珞原先放在這裏的那把傘,遞了過去。
“丫頭,傘修好咯。”
沈瓔珞道一聲謝,抬手接傘,指間觸碰到薑逸桓恒溫熱的手臂,仿佛觸了電似的,猛一哆嗦,連傘也差點從手裏掉下來。
慌亂的回頭瞥一眼大哥,萬幸沈昱的心神全然不在她身上,一雙透的精光的眼睛一直在打量著屋子裏的陳設。沈瓔珞沒來由的深呼一口氣,可抬眼看到薑逸桓恒嘴角的那一抹弧度,竟沒來由的有幾分羞赧,手中一用力打開了傘,借著打量傘的光景,來掩飾心底的那一份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