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夢,也碎了

  喬念輕輕吸了口豆奶,胸口暖暖的,她側目審視著季揚,清晨的他,穿得總是很簡單,個性的下頷上有一點淡淡的胡茬,看起來更加成熟,卻也添了份讓人輕易折服的魄力。


  似乎是察覺到她一動不動的視線,他微微偏過頭,視線和她撞個正著。


  “在看什麽?”大清早,他的臉上有長花嗎?

  她挪開視線,揚著小臉,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沒有,什麽也沒看,發發呆而已。”


  最近的自己,似乎花癡得有點過了。總是盯著他,一不小心就失了神。


  季揚沉沉看她一眼,邊收報紙,邊似漫不經心的問她:“昨晚睡得好嗎?”


  “嗯,不錯。”她塞個小蛋糕進嘴裏,含糊不清的回答。


  “沒有被誰的電話吵到嗎?”看她一眼,他不動聲色的問。


  她眯眯眼,敏感的反問:“我該被誰打電話吵醒嗎?”


  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季揚深深的凝視她一眼。


  她那雙剔透如水晶的眸子裏,有的全是不解,而沒有懷疑的試探。


  所以,也就是說,昨晚,那個人並沒有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季揚收起報紙,竟然覺得長鬆口氣……


  不管如何,至少這一刻,喬念還會安然的呆在他身邊,直到……那個人真正出現的那一刻起……


  “明天晚上有時間嗎?”放下報紙,季揚走向她詢問。


  她微微偏著頭,想了一下,回答:“嗯,有時間。有事嗎?”


  “爸爸打電話讓我們回去吃飯。”


  喬念‘哦’了一聲,一拍額頭,“我差點忘了。”早上爸爸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在迷迷糊糊,根本不太記得老爸說過什麽。


  “明天下課我去接你?”


  “好。”


  喬念點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時間,飛快的啃著茶葉蛋,“我得走了,馬上到時間上課了。”


  揮揮手,喬念抱著書本匆匆跑出門……


  下午,從學校裏出來,時間尚早。


  喬念手裏握著紙條,紙條上寫著地址。地址是個很郊區的地方,她從來沒有去過。


  “念念,你確定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喬念坐進了出租車裏,陸奕靜依舊不放心,探進頭來問她。


  “不用擔心我,我想一個人和他好好說說話。”


  見她主意已定,陸奕靜也不再堅持,隻是點點頭,“那你記得要早點回去,別坐太晚。”


  喬念點點頭,給了手上的地址給出租車司機。


  車,一路行駛,窗外的景色從車水馬龍,漸漸變得蕭條落寞。郊區裏,矮草叢生。喬念一心惦記在那個即將去會麵的人身上,所以,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輛車正不緊不慢的跟著她……


  最終,車在一塊靜謐得讓人心慌的墓地停下。


  從車上下來,秋風蕭瑟的刮亂了喬念烏黑的發絲。這個時間點,整個墓地安靜得隻有喬念一個人,一貫膽小的她,此時卻完全感覺不到半點惶然,一路走著,心頭更多的是激動。


  憶北哥哥……


  已經一年,整整一年的時間,都不曾和你說過話。


  走了大約十分鍾久,一張灰白照片嵌進了她眼裏。


  心一緊,幾乎隻在瞬間,眼眶泛起了熱潮。


  照片上的男人,依舊那麽清俊,安靜的笑容,祥和的神情,生動得讓喬念心痛。他的每一個表情,即使再細微,也深刻得像刀刻一般印在了她心底。


  清冷的照片,清冷的墓地——這就是她的憶北哥哥現在所待的地方。


  呆呆的凝著那張照片,她的雙眼,一下子變得迷離。即使將蒼白的唇咬出一道道血絲,也壓抑不了啜泣聲。


  最終,她蹲下身,靠在墓碑上,捂嘴失聲痛哭,秋風割碎了她的哭聲,在這靜謐的墓地裏顯得那般淒迷破碎……


  “顧憶北,不是說生氣的時候,我隻要數到一百,你就會出現的嗎?!”淚,模糊了眼球,那張黑白照片卻依舊還是那麽清晰的印在她的視線裏,她哭著生氣的大聲質問他。


  “你知不知道在第一天我叫數到了一萬!你這個騙子,大騙子!!”不顧形象的大哭,胡亂的抹著眼淚,新的眼淚卻迅速的重新湧出來。


  當她堅持著數到10W的時候,她真的很生氣很生氣。顧憶北,我喬念不是非得嫁你!你再不回來,我就嫁人了!她一遍一遍在心裏哭喊,可是,結果……


  她真的瘋魔了一般,答應嫁給一個男人。一個到現在她已經忘了名字的男人……


  可是,最終,生命在那兒出現了轉折……


  季揚,代替了那個男人,娶了她。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控訴了有多久,最終,她累了,隻是無力的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劉海粘著眼淚,貼著她的額頭。


  “顧憶北,這次我真的嫁了。”眼角的淚,已經被風吹幹,她的嗓子已經啞透,墓碑貼著她的背脊,涼意滲進骨子裏,她迷蒙的睜開眼,定定的看著那張照片,“以後,我真的要和季揚好好的過日子了。”


  她不知道,顧憶北會不會怨她,怪她……


  但是,已經下好了決心,她便真的不想再去想這些。不然,隻會讓她心思更亂……


  墓地,某個隱蔽的角落裏。


  男人的身形修長,矮草高樹,遮蔽著他的身軀。


  視線,卻可以足夠好的落在不遠那纖瘦的身影上。


  女孩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和質問聲,仿佛一把把刀刻在他心頭,讓他痛得連站直的力氣仿佛都消失了。


  他的女孩,一年的時間似乎長大了……


  那張布滿淚痕和委屈的小臉,讓他幾乎想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將她摟進懷裏,細心安撫……


  可是,現實讓他不得不忍耐下這一切。


  手,緊握成拳,拚命壓抑著心頭狠狠的悸動,他閉了閉眼,卻因為喬念的下一句話,整個人仿佛被雷擊中,僵硬的定在那。


  剛剛……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喬念是說……她要和季揚,好好的過日子……


  顯然受到了巨大的打擊,男人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


  再睜開,那雙陰暗的眸底,已然退卻了那份柔情,漸漸變得陰沉可怖……


  顧憶北,僅僅一年的時間,你的兄弟背信棄義,你的女人轉身投入他人的懷抱,你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天,漸漸暗淡下來了。


  雙腿已經酥麻,喬念才踉蹌著站起身,低垂著頭,獨自從墓地走出去。


  走出五米的距離,腳下似乎踩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她頓下腳步,彎身將那細小的東西拾起來。


  一個精致的指環,安靜的躺在她手心,在昏沉的天色下,閃爍著銀光。


  身軀一震,那一刻,喬念隻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滯了。


  手指顫抖著,將指環立起來。


  果不其然……


  指環的內壁,刻著三個清晰的大字。


  這是她再熟悉,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顧憶北帶在指上帶著整整五年的時間不曾取過。六年前,他的生日,她親手做給他的。還刻上了‘顧憶北’三個字,世界上僅此一個……


  她像著了魔一般,拚命的轉身著,環顧四周。搜尋的眸底,逐漸滲出無法掩藏的哀傷來。


  “顧憶北……憶北哥哥……你在這,你一直都在這!”瘋狂的低吼,她嗓音顫抖著,臉上好涼,探手去摸,那兒已經滿滿的全是淚。


  可是,回應這撕心裂肺喊聲的,隻有那哀切而空洞的回音。


  “顧憶北,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你出來,好不好……”緊緊的握住戒指,戒指嵌進了肉裏,她也隻覺得麻木,“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任性,再也不胡鬧……”


  哭叫聲,漸漸變成了淒厲的哀求……


  隻要他重新活過來,重新站在她麵前和她說話,要她做什麽都好……


  可是,墓地裏,隻有一片讓人心慌的死寂。


  那個她期盼的影子,始終不曾出現……


  人,終於變得清醒。夢,也碎了……


  “顧憶北,你這混蛋……”抽噎著,狼狽的抹著眼淚,胸口,仿佛被鐵錘狠狠砸著,痛得她無法呼吸。


  顧憶北死了!

  早就死了!


  一年前,她親眼看著他被推進那蒼涼的太平間……


  那一日,她撲在他已經冷到徹骨的身子上,哭到幾乎斷氣……


  無數次,她以為顧憶北的離開隻是場噩夢,所以,總是不斷折磨著自己,希望自己快一點從這夢裏清醒過來。


  可是,後來才知道,噩夢是讓你連醒的機會都沒有……


  捂住劇痛的胸口,木然的從墓地走出去。


  失魂落魄得像縷幽魂的她,全然沒有注意到,黃昏中如此偏遠的墓地,為何會有一輛出租車始終停在那。


  “小姐,到哪?”司機按下計費牌,問她。


  沒有聽到司機的話,她呆滯的望著窗外,視線沒有焦點。司機不得不提高音量,又問一句:“小姐,往哪走?!”


  她眨了眨眼,這才猛然晃過神來,視線徐徐看向司機。


  自己到底該去哪?曾經,哪裏有顧憶北的地方,哪裏就有喬念,可是現在……顧憶北不在了……


  除了他,還有哪裏能收納渾身都是傷口的喬念呢?

  仿佛隔了半個世界,她才聽到自己歎息著報出了地址…………


  會議室裏,季揚認真的聽著下屬做每一份報告,他並不多話,隻是偶爾尖銳的點出一些有問題的地方。


  莫琦光在一旁做著記錄。


  突然,會議室的門,被從外推開。秘書室的Tina輕步走進來,她並不敢打擾季揚,隻是悄聲走到莫琦光身後耳語了幾句。


  莫琦光訝然的挑挑眉,衝秘書擺擺手,示意她出去了。


  他走到季揚身邊,俯下身,“先生,夫人來公司了。”


  喬念?


  季揚訝然,幾乎是下意識的,視線透過玻璃窗掃到外麵,雖然沒有尋到她的身影,但目光裏已經滲進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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