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心有些微涼
以前，他從不知道，在廚房裏轉悠的女人，也可以這麽迷人……
心念一動，他突然上前一步，動手撩開她散落在頰邊的發絲。
她的小臉，清新惑人。
顯然，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了她。
抬頭，清澈的眸子有些惶然和驚詫的回看他。
“怎麽了？”嗓音，散落著絲絲縷縷的溫柔。
麵對這樣的美好她，他冷不起來。
或者說，在這種氛圍下，他冰冷的偽裝都縮了回去。
抿了抿剛毅的薄唇，才開口：“喬念，我們談談。”
這樣突然轉變了態度的他，竟然莫名的讓喬念有些局促不安。
“想……談什麽？”
她微側著身，肩膀擦過他的胸膛。手上還抓著一隻尚未來得及清洗幹淨的碟子。
“你走嗎？”他是真的很認真的問她，不是賭氣，不是抱著傷害她的態度。
她閉了閉眼，而後，裝傻，笑著問：“走去哪？”
見他要開口，她低下頭用力擦著手裏的碟子，嘴裏卻語無倫次的率先喃喃起來：“這麽晚了，外麵又沒有車……你想出去散步？不行的，你傷都還沒好。要不等……”
“喬念！”他打斷她。她知道他想說什麽。
“我不要聽！我也不要走！”她敏感的大叫起來，手裏的碟子一鬆，撞在琉璃台上，在靜謐的夜裏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一眼都不看他，隻是低垂著頭，側身避開他，就想走。
擦身而過的那一刻，季揚卻突然伸手拉住她。
“你放手！”她賭氣的要甩開他。他卻握得很緊。
“我們說好，我身體恢複了你就走。”再不走，一切，又會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可你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她嗓音顫抖，眼眶通紅，卻強忍著眼淚，偏執的做垂死掙紮，還想繼續耍賴。
“琦琦會照顧我。”他語氣更低了些。
琦琦！琦琦！！！他非得在她麵前叫得這麽親密！非得在她出現後就趕她走！
“你真想讓我走？真的這麽討厭我？！”終於無法壓抑，她回頭，一滴涼到沒有溫度的淚，打落在他手背上。
冷得，讓他悶疼的胸口隱隱發顫。
“你走吧，對誰都好。”他的神情，很平靜，很平靜。
那深邃的眼底，甚至流露出對她深沉的情感。
如果不是他出口的這句話提醒了喬念，她幾乎要誤以為他還是那個會將她疼進骨子裏的季揚……
季揚卻隻是一如既往平靜的等著她的答案。
也許，到這一刻，心底早已經沒在怨她，怪她，隻是……現在的他，真的找不到勇氣再和她談一場飛蛾撲火的戀愛……
愛，付出了，收不回來。
隻是，如果要再繼續，千瘡百孔的心還需要休養……
或許，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以前痛到無法呼吸的時候，他無數次恨恨的想，哪怕是入地獄，哪怕是去死，他也要把她捆在自己身邊。
就那樣彼此怨恨著，彼此互相折磨著，這樣痛著恨著過一輩子，糾纏到死。
可是，他終究還是做不到……
不怨她了，也不想再折磨她了……
放手，讓她走；也放彼此一條生路……
喬念清澈的眸底，泛起了氤氳的霧氣。
他的平靜和坦然，讓她終於嗅到了絕望的氣息。
話已經說得如此直白甚至殘酷，如果她再賴下去，是不是就正好印證了藍琦的責問——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霸道得完全不顧及他是不是還需要自己？
“好，我答應你……”徐徐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隻有長卷的睫毛在輕輕顫抖。她安靜的笑，安靜的請求，“等明天天亮了我再走，可以嗎？”
這個場景，曾經倉皇不安的想過無數次，她原本以為真麵對這一刻時，她一定會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或者索性哭得讓他都亂掉分寸，可是，此刻，她竟然能平靜得出奇。
因為，她真的沒有立場再糾纏，也沒有資格再反抗……
他早已經不屬於她，無論是心，還是法律關係……
隻是，一直是她自己不願意去麵對罷了。
現在，乖乖的接受他的安排，或許，過去的心動，還能在他的心中殘留一些。
這樣，總比他將自己從他心頭全部抹去要來得好。
她爽快的回答，卻讓季揚微微意外。
他原以為，她至少還會掙紮一下，或者，像之前那樣和他耍耍賴的……
可是，有什麽好再掙紮的？
她的意誌從就不堅定。更何況，他於她的生命裏，從來就是可有可無。
自嘲的勾唇，他點頭，嗓音微微有些壓抑，卻很溫柔，“當然可以。我會讓琦光送你出去。”
“好。”她頓了頓，抬頭衝他笑，很真誠的開口：“季揚，謝謝你。”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因為，她的笑，太刺眼。也因為，他真的還適應不了她的道謝。
“不用，這隻是小事。”語氣平淡。
她卻搖頭，用笑容逼回眼淚。
“我是想謝謝你這一年多來對我的容忍和照顧。像我這麽糟糕的脾氣，要容忍我還真不容易呢！”她胡亂的扒著頭發，調皮的吐吐舌，仿佛回到了過去那個淘氣任性的喬念。
但是，她知道，這一切，不過隻是自己佯裝堅強的偽裝……
他微怔，胸口震動了下，深深的凝著燈光下的她，“別說這些，都過去了。”
不需要道謝。
因為，以前的種種都是他甘願。得不到，是他的命……
雖然懂了，卻也累了……沒力氣再繼續了……
“也對，都過去了。”喬念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忙不迭的說：“你先去忙你的吧，陪陪藍琦也好。我先把這些碗洗了，然後再收拾行李。”
仿佛怕他擔心自己又耍賴，她刻意的加重後麵那句話。
他神色微頓，重重的點頭，最終什麽也沒有說，轉身，沉重的步出廚房。
他的氣息徹底從身邊散掉的那一刻，喬念拚命的勾起蒼白的唇，眼淚卻還是一滴一滴不住的落在琉璃台上…………
明天就要走了，季揚卻早早的進了房間裏，沒有出來。
他，就沒有話再交代自己了嗎？哪怕說，以後多多保重也好……
怔忡的又看一眼樓上，喬念忍不住澀然的想。
沒想到，現在他們之間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成了她奢侈的期盼。
藍琦洗了澡，從公共浴室出來。她穿著單薄的純白色睡衣，玲瓏有致的身材在燈光下很性感，卸掉妝容，她依舊豔麗照人。
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久了，也總會動心的吧？
“今晚你就睡我的房間吧，一早我就整理過了。”喬念從沙發上起身，主動開口。
已經決定要走了，和藍琦說話，竟也沒了有意無意的利刺。再爭也真的沒有任何意義了……
藍琦微頓了下，警惕的問：“那你呢？”
她的心思，喬念懂的。如果可以，她其實真希望可以和季揚睡……最後一夜，什麽也不做，就相擁而眠，讓她最後聽聽他的心跳，聞聞他的氣息也好。
可是，她知道，這再也不可能了……
“我睡沙發。”
“是嗎？”藍琦有些狐疑，抱胸不客氣的審視她一會，才說：“最好是這樣!別再去招惹他！”
淩人的語氣裏，有警告的意味。
“我知道。”即使想招惹，過了今夜也再不會有機會了。
喬念沒再說話，隻是默然的往樓上走。
她今天突然的順從，倒是讓藍琦有些意外。
轉目，卻見她已經停在了季揚的房門前，藍琦終究沒忍住，“你還找他幹什麽？這麽晚他已經睡下了，你不要再打擾他！”
“我不會吵到他，隻是把他換洗的衣服拿出來。”喬念破天荒的解釋。已經到現在這一步了，她不想再和藍琦做無意義的對抗。
她知道，自己走後，這個女人會將季揚照顧得很好，一定比自己好。
心裏澀然，可是，這樣很好……
至少，她不用擔心他…………
推開門，房間裏一片暗沉。
隻有淡淡的月光，灑進房間。
大床上，隱隱的，能看到他修長高大的身子……
空氣裏，他沉穩的呼吸，都讓喬念覺得貪戀。
可是，沒有多做停留，她放輕了步子，走進浴室。摸著黑，熟練的把浴室裏他換下的襯衫長褲抱出來。
他的氣息，還是那樣好聞，讓她覺得有輕微的暈眩。
以後……就真的再也聞不到了……
抱著衣服，忍不住貪戀的深吸口氣，才回頭迷戀的看床上一動不動的他一眼，拉開房間門，出去。
他，以為他沒有醒。
隻是，她不知道，黑暗中，他的眸子始終睜著。
視線，隨著她的身影，在移動。肆無忌憚的注釋她每一個動作……
直到，她關上門，安靜的離開……散落一身寂寥…………
喬念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藍琦還在樓下，見她重新出來，手裏果然抱著大把衣服的時候，才轉身進了喬念的房間。
喬念苦笑了下，下樓，將季揚的衣服一件件放進洗衣機裏。
之前，她替他在小賣部買了幾件廉價的普通襯衫，即使穿著那樣不起眼的衣服，他渾身傲然不屈的氣質還是輕易讓人折服。到後來，那些衣服被背上的傷口給弄髒了，也就沒再穿過。莫琦光給他從市區買了新的。
這是她第二次給他買衣服，但每一件他都沒再穿過。
以後，他未來的歲月裏，會是哪個女人給他買衣服？或許，是藍琦？
喬念雙臂環抱著自己，怔忡的倚在牆上，有些澀然的想。
夜，漸漸深下去被清冷的黑幕團團籠罩住。
整棟房子裏安靜得不可思議，連一旁的洗衣機也停止了轉動。
喬念把衣服從洗滌桶中拿出來，每一個動作，都很貪戀——這是她最後一次親手為季揚做什麽事了……
直到把衣服都晾上露台，她折回大廳時，忍不住再一次抬頭。
心，微微有些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