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雪上加霜
深夜。
喬念和季揚安靜的躺在沙灘上。
天空中，星星閃爍，布滿了整個夜空。
“好久沒見過這麽多星星了。”喬念忍不住感歎，遲疑了下，往季揚身邊挪了挪，頭枕在季揚的手臂上，耳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他動了動，用沒有受傷的左臂將她輕輕攬住。
“季揚。”她輕輕的喚他。
“嗯？”他側過臉來看她，雙眸在黑夜中，燦若星辰。
“我們……回去以後……”她有些為難的開口：“還會結婚嗎？”
閉了閉眼，才終於說完。
他，卻明顯的愣了愣。
靜等了一會，沒有回答，她，有些失落。
側目又看向天空，手指了指，裝作沒事一樣傻笑起來，“季揚，你看！那顆星星好亮。”
不想讓他發現她眼底的受傷，她不著痕跡的側過身，用僵硬的背脊對著他，嘴上還在繼續若無其事的叨叨著，“還記得媽媽走的那一年，我哭得特別凶，爸爸為了哄我，就指著天上一顆星星說，最亮的那一顆就是媽媽。於是每次傷心的時候，我總是會抬頭看星星。可是，後來……城市發展越來越快，汙染也越來越嚴重，抬頭竟然已經看不到星星了……”
說到這，喬念已經說不下去。聲音越漸越低，隱隱有些顫抖。
閉上眼，想把眼淚硬生生逼回去，腰上一陣溫熱的體溫卻驀地傳來，讓她心一緊。
季揚的胸膛，輕輕的靠過來，密密的貼上她的背脊。他像抱孩子一般，將她輕輕的摟在懷裏。
大掌，疼惜的在她腰間來回摩挲著，暖暖的溫度，傳遍她整個身子。
“念念，給我點時間……”季揚終於開口，語氣有輕微的沙啞。
喬念沒有動，隻靜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等我心裏平靜一點，等我們彼此心裏都不再有芥蒂。”藍琦，才剛剛出事而已。他不想，他的婚姻被團團陰霾籠罩……
一顆淚，從喬念眼角輕輕劃出來，碎裂在他臂彎上。
她小手摸索著，找到他的手掌，然後……和他的十指緊緊相扣……
“我等你！”她堅定的說……
兩人不再說話，隻是安靜的躺在沙灘上。
他輕輕的聞著她的發香，她安靜的聽著他的心跳。
氛圍，安靜祥和得不可思議。
直到……
一通急促的電話打破了這樣的氛圍，在這樣靜謐的夜裏，顯得尤其刺耳。
“你的電話。”季揚拍拍喬念有些困倦的小臉，輕聲提醒。
喬念回過神，順手摸手機。“這麽晚打電話，應該就隻有奕靜了。可能是通知我回去上課的事。”
她邊猜測著，已經拿出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讓她看了一眼季揚，“是藍宇，可能是找你的。”
“你告訴他，我們這兩天就回去。”季揚依舊微微側身，抱著她。她的身子有些冷，他刻意將風衣更緊密的蓋在她纖瘦的身子上。
喬念點點頭，接起電話。
還沒開口，那端卻先傳來聲音，“喬念，你帶季揚趕緊回來！”
藍宇的嗓音很激動，帶點複雜。似興奮，又似悲涼……
喬念有點理不清，懸著一顆心問：“是出什麽事了嗎？”
“藍琦回來了！”……
藍琦回來了！
她沒有死！和季揚一樣，依舊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季揚沒再停留，連夜趕回城區。
喬喬需要和村上的人道別，不能走得這麽急，於是，季揚隻好由著她，承諾一個月辦好所有的手續後再來接她。
一路上，季揚一向緊繃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喬念看得出來，他有種鬆口氣的感覺。仿佛，身體上背負的枷鎖，在得知藍琦還活著的那一刻，陡然鬆懈了。
成天籠罩在他心中的陰霾，終於可以一掃而盡……
喬念的心情也跟著他飛揚起來。
……
回到家裏，吳媽見到季揚，奔上去摟著他，激動得直哭。
原本她以為先生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幸好……幸好……一切都平安！！
看來她真得找個時間回鄉下拜個佛！
想立刻下廚做點什麽，卻被季揚執意攔住。
“吳媽，什麽都不用做了！我洗個澡，去看看藍琦。”他邊往樓上走，邊俯首看喬念，“念念，你一起去嗎？”
“當然。我去換衣服。”她綻出明朗的笑，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兩個人，都沉浸在藍宇帶給他們的那個好消息裏，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吳媽惋惜遺憾的神情。
可惜了那麽個好女孩…………
回到屬於自己的臥室，季揚能聞到屬於喬念的氣息。床頭堆積的是那些零散的小說。
忍不住勾唇。
這段時間，她都睡在這裏嗎？
顧不得心頭的那種激蕩，他轉身進浴室，飛快的衝了個澡。下樓來的時候，喬念已經換好了衣服在樓下等她。
吳媽邊送他們出門，邊一遍遍叮囑他們，“這麽晚了，你們出門開車要小心點。琦光也在藍小姐那邊。”……
夜，其實已經很深了。
但藍家卻依舊燈火通明。
季揚和喬念攜手進去的時候，莫琦光正站在樓下，他的臉色並不太好看，完全沒有他們預料到的欣然。
季揚心一沉，和喬念對視一眼，隱隱覺得事情並沒有太樂觀。
“琦光！”季揚淡聲喚他。
“先生！”莫琦光這才回過神來，見到季揚，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一雙紅了的眼不斷的上下打量他，“你沒事吧？上次遊輪爆炸，有沒有受傷？要不要找宋醫生看看，他正好在樓上！”
“不用了，我沒什麽事。”季揚淡淡擺手，卻忽然覺得不對，“誰出事了？宋醫生為什麽在這？是不是琦琦……”
莫琦光低下頭去，“宋醫生是來給藍小姐看腿的。”
“腿？”喬念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顯然，季揚也能猜出幾分來，握著喬念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我上去看看，你們就在樓下吧。”藍琦是個多麽驕傲的人，她的狼狽，或許並不讓外人見到。
喬念知道季揚的考量，而且，自己……在藍琦眼裏一向是敏感的，於是，她乖乖的點頭，隻和莫琦光坐在沙發上，看著季揚沉步上樓的身影，有些坐立難安。
藍琦，到底還是出事了……
季揚會難受，她，更加不安…………
“走開！！不要碰我！滾開啊！”
推開門，便傳來女子歇斯底裏的尖叫聲，帶著破碎的哭腔。
熟悉的聲音，卻是不熟悉的脆弱。
季揚沉沉的抬目，就見到藍琦正坐在大床上，她死死壓著被子，雙腿就藏在那，完全看不到。
她低垂著頭，頭發淩亂的散著，半遮著她蒼白到不忍目睹的麵孔。往日風情無限的雙眸現在已經變得空洞麻木，甚至，帶著深深的自卑……
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和倨傲。
這樣的藍琦，幾乎讓他完全認不出來。
季揚抿了抿唇，僵立在門口。
“琦琦，乖一點，別任性，好不好？不管怎麽樣先讓宋醫生幫你看看。”藍宇眼眶有些發紅，上前一步坐到床沿，摟著一直在顫抖的藍琦，耐心的哄著。
這麽多年來，他的藍琦，從來不需要他哄。而他，也是第一次這樣哄她。
心裏，卻是無盡的悲涼和滄桑，彼此都是……
“我不要！不要！！”藍琦大搖其頭，眼淚碎了一地，大哭著，扯過枕頭用力撕扯著，嘴裏大叫：“我再也站不起來了，我殘了，我就是個廢人！你們誰都不要管我！！”
她瘋了一般，用力的要推開藍宇。藍宇卻巋然不動，隻是用力抱住她，突然趴在她肩頭痛哭起來。
“對不起，琦琦，對不起，是哥沒照顧好你！都怪我！”仿佛將這麽多天所有的壓抑都發泄出來，藍宇像個孩子一樣，趴在妹妹的肩頭流著男兒淚。
每時每刻，他都在期盼著藍琦回來，可是，卻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麵！！
她自暴自棄的樣子，讓他心如刀割。如果可以，他寧願替她去受傷，替她去承受這一切！
藍宇的眼淚，似乎將近乎瘋狂的她震住。她有許久的呆滯，隻是木然的感受著那滾燙的淚，打落在自己肩上。
宋醫生看著這一幕，難過的側過臉去，卻見到蒙著寒霜僵在門口的季揚。
“先生。”那場意外中，大家都好好活著，可是……
他的一聲低喚，頓時吸引住了房間裏兄妹倆的注意。
藍宇還來不及抹幹淨眼淚，藍琦卻突然又激動起來，見到季揚以後，她剛剛好不容易來的冷靜一下子就崩潰了。
她扯過被子，蒙住自己，被子下單薄的身影不斷的在顫抖，“哥，讓他走！我不要見到他！！”
嗓音，沙啞得令人心疼。
藍宇有些無力的看著季揚，示意他離開。
季揚斂下布滿陰霾的眉宇。此刻，他的出現，無疑是雪上加霜。
重重的看一眼藍琦，再看一眼藍宇，終於，帶上門，轉身出去。
背後，傳來難以自製的大哭聲。
藍琦抱著藍宇，失聲痛哭，“哥，我現在還不如一個死掉的人……我殘廢了，他更加不會愛我了……還不如當時就死了，他一定會惦記我一輩子……”
傻瓜！笨蛋！白癡！！
怎麽能為了愛情，把自己淪得這麽卑微？！
藍宇很想用力的，狠狠罵她，可麵對這樣子的藍琦，他張口，顫抖著，卻說不出半個字。
隻能，用盡渾身的力氣，將她死死抱住……
季揚難以形容心底是種什麽感受。這樣子的藍琦多多少少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帶上房間的門，沒有下去，隻是默然的坐在樓梯上。
樓下，有雙擔憂的眼睛，一直鎖住他。
剛剛，房間裏傳出來的哭叫聲，顯然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她沒有上來安慰他，隻是依舊安靜的坐在樓下。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
房間裏的哭聲，漸漸平緩下來。
房間門，終於被從裏麵拉開。藍宇一臉灰暗的從房間裏出來，眼眶，通紅，夾著漫天的痛楚。
見到季揚還坐在那，他並不驚訝，隻是默然的和他並肩坐下。
季揚抿著唇，始終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