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雙向的愛，單向的愛

  一切又恢復了正常，休息的時候，我去了一些景點，比如大小洞天、蜈支洲島。三亞的景點大多與海有關，在這些景點裡，我最好奇的地方，是天涯海角。因為不管是在電視里，還是從別人口中，都讓我對這個地方充滿了好奇和想像。這天中午，文哥讓我和老曹去天涯海角，幫他做一件事情，我很高興就答應了。只不過，來了之後才知道，我來的地方不是有兩塊大石頭，寫著天涯和海角的景區，而是天涯鎮。

  我和老曹拿著蛋糕、鮮花和氣球，來到了靠海的一家餐廳。今天是小燦的生日，文哥讓我和老曹提前過去布置一下，想要給小燦一個驚喜。

  我們將要布置的場地在露台上，這裡可以看到天涯海角的海岸線。大海一望無際，與天空相接。同樣是海，因為地理環境不同，「脾氣」也不相同。鹿回頭的海是溫柔的，浪花輕柔的拍打著沙灘。天涯海角的海是暴躁的，海浪洶湧澎湃。即使已經看過好多三亞其他地方的海了，我依然忍不住發出了讚歎。「好美呀。」

  「當然，這裡可是三百六十度全景海景。」老曹笑著說。

  「你們以前來過？」

  「小燦喜歡這裡。」

  「他倆感情可真好。每天都在一起，也不會煩。」

  「文哥以前和我一樣，都是做潛水的，後來他又改做旅遊，認識了小燦之後，兩人就一起開了客棧。」

  「兩個人能為同一件事情而努力著，是幸福的。」

  「在三亞這個地方，很多人都是從外地來的，剛來的時候很孤獨，後來有了朋友，有了共同的目標，也有了家。在這裡，不是有個房子就叫做家，而是因為大家在一起才有家的感覺。」

  「我現在能明白那種感覺了。不是家，卻讓人有家的感覺。」

  「所以我們也格外珍惜，不是家人的家人。」

  「是大海讓大家聚在了一起。」我望向那片美麗的大海。

  我們一邊聊天，一邊弄氣球。老曹動作很快，我才綁好一個氣球，他就已經打好了兩個，現在，他也在捆綁氣球了。

  「你比以前愛說話了。」老曹說。

  「也晒黑了。」我笑著說。

  「黑多好啊，你現在看起來多健康。」

  我笑了笑，記得剛來的時候，他們以為我身體不好，總是對我小心翼翼，拿一種心疼孩子的眼神來看我。「我剛來的時候，他們以為我身體不好，其實是心情不好。」

  「大海可以治癒一切。」

  老曹說話的時候會笑，也在開玩笑。但我覺得他並不開心，笑可能只是禮貌或者是習慣。就像現在，他的眼睛里，還是能看到憂傷，不像我們一起坐帆船那次那麼有精神。我忽然很想聽聽他和艾米的故事，雖然也從其他人口中了解到一些，但是，故事是不完整的。「那你呢？你和艾米是怎麼認識的？」

  「那是兩年前了。」老曹的思緒回到了過去。「她剛來三亞的時候，想找人教她浮潛，她的一個同事認識我，就介紹了我。」

  「她人不錯哦，又漂亮，中文也好。」我雖然對艾米只有一面之緣，但我對她的印象很好。「她是怎麼來中國的呢？」

  「她們公司在三亞有項目，其實她一直都喜歡中國的文化，在德國的時候就學過中文，來三亞之前，她是在香港工作。跟著公司來三亞出差，她看上了這裡的海，就申請來這兒工作一年。」

  「緣分可真奇妙。」

  「艾米剛開始學浮潛的時候，每周來兩次。有一天，她家的燈泡壞了。她問我能不能找人幫她修一下，我就去買了燈，去她家給她換上了。艾米覺的應該感謝我，就邀請我在家吃飯，她做了牛排。我當然也不好意思，就帶她去吃了本地的漁排。那時候雖然喜歡她，卻覺的我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敢有非分之想，可沒想到她也喜歡我。」他繼續說著：「我喜歡大海，她也喜歡大海。我喜歡自由，她支持我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喜歡三亞，她就繼續申請在這裡工作。」

  老曹的臉越來越紅，我們都不太擅長說自己的事情。所以會害羞。「我們還是遇到了困難。她的簽證到期了，公司要她回香港，因為他們在三亞的項目即將結束。現在，她只有兩個選擇，回德國或者待在香港。我不想就這麼放棄。」老曹說。「艾米也不想。」

  「那就別放棄吧。」我脫口而出。既然有遇上了對的人的那份幸運，那麼，又為什麼要放棄呢？

  「好！」老曹看著我，堅定的點了點頭。

  也許在那時，老曹就已經做好了決定。我不知道他和艾米會怎樣去解決，但我清楚，這一定不容易。

  我和老曹剛剛布置好，文哥和小燦就來了。小燦首先看到了我和老曹，她很驚訝，也很高興。「你們怎麼來了？」沒等我們回答，她就看到了露台上飄舞的絲帶和綁著的氣球。

  小燦捂著嘴，給人的感覺就是，她怕自己會尖叫。她很開心，就連眼睛眉毛都帶著笑意。

  文哥出場了，把花給了她。我們一起圍著蛋糕給她唱生日快樂歌。小燦笑著笑著就流淚了。歌還沒有唱完，「Happy Birthday」的氣球就已經被海風吹落在了地上。這個生日不算完美，但是小燦很滿足。我又一次被他們的感情給觸動了。他們不是熱戀期的戀人，也不是好久未見的異地戀人，他們每天都面對著彼此，領教過對方煩人的時候，他們也會爭吵，卻還願意給對方製造驚喜。他們讓我看到了好的愛情，讓我很嚮往。也讓我越來越明白，我不該繼續執著於只是一個人在努力的愛情。

  在木屋的日子，我愛上了民謠，愛上了阿姨做的芒果螺和菠蘿燉雞。小燦說我變了，以前的我老是坐在那裡發獃，現在我會主動去跟客人交談。肖肖說現在的夏末看起來很健康。我喜歡他們用健康這個詞語來形容我。

  我也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見到陌生人，我不再那麼羞怯和緊張。如果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沒有經歷過這段海邊時光；如果這段經歷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歷，而是別人告訴我，那麼我肯定不會相信的。這種感覺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被某種力量給改裝、重組了，我不是原來的自己，而是升級后的煥然一新的自己，充滿了活力。

  海面上，那抹亮麗的橙色還是會時不時的出現，只是帆船的主人不是老曹了，換成了一個留著頭髮，不那麼黑的小夥子。老曹賣掉了帆船，去了深圳。文哥說他在市區找了個工作。我想象著老曹穿著西服襯衫，擠電梯上班的樣子，心裡就很難受。「深圳不是也有海嗎？」

  「老曹在市區。」文哥丟給我一個白眼。「再說了，三亞才是潛水愛好者的聖地啊。」

  「深圳去香港也不方便吧。」

  「至少比在三亞見面要方便的多呀。」

  老曹離開了他喜歡的城市，離開了他喜歡的大海。因為他想離他喜歡女孩近一些。他和艾米隔著重重海關，想要見面並不容易。可是他做到了，他沒有放棄。他用自由交換了愛情。

  「這只是暫時的，他們會有別的辦法的。」文哥說。

  我點了點頭，這句話使我得到了安慰。我相信，老曹和艾米的故事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的。

  這片大海是有魔力的，它讓懂得愛的人聚在了一起，又讓不懂愛的人學會了什麼是愛。它能教人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喜歡這裡，可我又不得不離開這裡了。小時候，電視劇里常聽到的台詞就是：我要和你走到天涯海角。那時候覺的天涯海角就是世界的盡頭了。如今，我走到了三亞，走到了天涯海角。可我知道，這不是盡頭，這只是開始。因為，在海的那邊，還有更廣闊的世界。

  「我要走了。」我對他們說。

  他們表現出了不舍，但他們沒有挽留我，他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每個人都有他們來的地方，和他們將要去的地方。

  「打算去哪兒呢？」

  「我還在考慮。」

  「去東南亞吧。」肖肖給了我一個建議。我心動了。

  在鹿回頭最後的一個夜晚，我在沙灘上散步，這個沙灘上的沙子粗糙、磕腳，可我卻對它有了感情。三亞的夜晚和家鄉的不一樣，即使在晚上，也能清晰的看到像棉花糖一樣的雲朵。

  手機響了，我拿出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但還是讓我很緊張。就在半個月前，我都還是以期盼的心情等待著這個電話。現在，我有點兒猶豫，我已經不在乎對方會說什麼了，可我又想知道對方會說什麼，於是按下了接聽鍵。「喂。」

  話筒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就連他說話的節奏，什麼時候會停頓我都很了解。他還和以前一樣，說著自己的近況，他對工作的想法，他喜歡談論他對工作上的抱負和理想，以前我會對他講的事情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因為那些事情會牽動我的情緒－－快樂的、嫉妒的、痛苦的。現在，我失去了耐心，我一直在剋制自己，想要打斷他的話的念頭。單向的愛情，失去了熱情之後，就變得單薄了。

  「我這裡颱風剛過。」趁著他停頓的間隙，我終於打斷了他的話。

  對方沉默了一下，顯然沒有反應過來我忽然跳躍的話題。

  「桂林也有颱風嗎？」

  「我已經在三亞了。」

  「哦。」

  我和他又沉默了，他可能因為說錯了話而感到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圓回來。我有點難過，可一點兒也不意外。離開家鄉的前幾天，我跟他道別，他看都沒看我，然後問我要去哪？我說去桂林。後來我們就沒有聯繫了。如果那時候他說：「你別去了。」我的旅行就不會開始，我會留下來。我忽然很感激，他當時沒有讓我留下來。在旅行中，我見識到了不同於以往的事物，我看到了好的愛情的模樣，也比以前堅強了，我的思維方式正在重組……而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

  「謝謝你那時沒有勸我留下。」

  對方沉默了，可能他還是沒有適應我跳躍的思維吧。

  「再見。」我說。

  「再見。」

  我掛斷了電話，面對著大海，我終於決定了：我要將他踢出我的生活圈子，就當這個人從來沒有在我的世界里出現過。這個夜晚，我將他丟進了大海里。

  我不是小王子，他不是玫瑰；我不是紫霞，他不是至尊寶。

  既然愛情只是單方面的，那麼，就選擇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