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我沒有酒你要聽故事嗎

  早上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將我們困在了青旅。好在這場雨來的快，停的也快。

  張超喊我們去光西瀑布，我不想去，只想在青旅安靜的發發獃，感受下一直以來想要的慢時光。瑤瑤還是閑不住，打算和張超、鍾芸還有一個台灣女孩小潔一起去光西瀑布。他們在院子里商量著該怎麼去，是租摩托車呢？還是坐突突車。最後他們決定了租摩托車。

  「Jack，你跟可可也跟他們一起去玩吧。」一直在一旁聽他們討論的老闆說。

  「好啊，我還沒去過呢。」Jack說。

  「我不去。」可可戴著耳機，坐在屋檐下，她經常坐的那個蒲團上。

  「你不是也沒去過嗎？那裡還可以跳水。」老闆說。

  「太曬了。」

  「你不去的話Jack也別去了。」

  「不會吧。」Jack撓了撓頭，看向了可可，用一種撒嬌的口氣說：「可可姐，上次不是說好了一起嗎？我過幾天就要走了哦。」

  可可煩躁的將耳機扯下來，扔在了一旁，雖然剛才跟她說話的是Jack，但是她回應的卻是老闆。「我知道，你是嫌我老在你跟前晃。」

  老闆沒有說話，可可屁股抬了一下，離開了蒲團。「Jack，我們走。」

  老闆看著他們離開，走過來把可可扔在地上的耳機撿了起來。輕輕的捋好後放在了前台桌子上。

  「你不去嗎？」他問我。

  「我想安靜的坐一坐。」

  「琅勃拉邦是個能讓人平靜的地方。」老闆微微一笑。

  外面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來瓶Beer Lao吧。」老闆揚了揚手中的寮國啤酒。老闆是個大方的人，他會為客人提供免費的茶、咖啡以及啤酒，只有啤酒是限量的，每人每天只有一瓶。

  「我還是喝咖啡吧。」我正準備起身拿杯子去泡。老闆示意我坐下，說他來幫我泡。

  老闆端著泡好的咖啡給了我，自己打開了一瓶寮國啤酒，坐在了屋檐下的蒲團上，可可經常會坐的那個蒲團上。

  「都讓她給坐壞了。」老闆扭動了身體。

  我笑了，因為這話聽起來不像是牢騷，倒有幾分親昵在裡面。

  「可可性格很好。」

  「是個好姑娘。」老闆直視著遠方，天空中有幾片雲在流動。

  我不知該說什麼，就沉默了。忽然的沉默讓我有些尷尬和不自在。我不擅長找話題，只好任憑沉默繼續下去。

  打破這份沉默的是老闆。「可可是我高中同學。」他說。「我倆還談過。」他接著說。

  我沒有說話，女人的直覺果然很准啊，我那樣想著。心裡在為自己準確的直覺而沾沾自喜。因為這樣，我才忽略掉了老闆此時的憂傷。「初戀嗎？」我笑著說。

  老闆沒有回答我，他喝了一口啤酒，表情變的嚴肅了。但很快，他又換了一副表情，就好像快速的戴上了一張面具。他笑著說：「我有酒，你想聽故事嗎？」

  「想聽啊。」我說。

  「你喜歡看韓劇嗎？」沒等我回答，老闆又說：「漂亮的女主得了絕症的.……」

  老闆的話沒有說完，他哽咽了，眼睛里的淚水像是被打開了的水龍頭般流下來。他失控了。他將頭埋在膝蓋里，身體隨著呼吸的起伏抽動著。

  我沒碰見過這麼傷心的男人，不知所措的看著他。最後，我將身旁的紙巾拿在了手上。

  老闆的身體不再強烈的起伏，過了一會，他抬起了頭，我沒有看他的臉，而是看著他旁邊的牆面，我想他肯定不想別人看到他狼狽的樣子。我將紙巾遞給了他。「謝謝。」他說。「還沒見過一個大男人哭這麼傷心吧。」

  「我什麼也沒看見。」我想緩解一下氣氛。

  「我女朋友兩年前去世了，白血病。」老闆說。他看著遠方，陷入了一段回憶中。他此刻需要一個聽故事的人，我靜靜的聆聽。

  老闆和他的女朋友佩佩是大專時候的同學，就讀於一所師範學校的美術系。佩佩性格隨和，獅子座的她總是很樂觀。她天資聰穎，繪畫天賦很高，是班裡女生專業最好的一位。而老闆則是班裡的班草，因為長得帥，經常會收到學姐學妹們的情書和告白。年輕時的老闆貪玩，大一的時候，也喜歡喊上幾個朋友，叫上幾個女生一起玩。到了大二的時候，他被佩佩的性格和才華吸引，喜歡她之後，就拒絕了其他的女生。佩佩剛開始並不喜歡他，覺的他貪玩、不靠譜。在大三的時候，兩人才正式確定戀愛關係。

  老闆當年也是個狠角色，為了證明自己的心，他用美工刀在自己的手臂刻下了佩佩的名字。

  「時間久了，就連名字也變淡了。你能認出來這是什麼字嗎？」老闆向我展示了手臂上的名字。

  我搖了搖頭，心裡悶悶的。在我看來，那只是普通的疤痕。因為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結局，所以，這個故事裡的任何情節，都只會讓人覺的苦澀。

  大學畢業后，兩人各自回到了家鄉，談起了異地戀。由於佩佩家的反對，佩佩提出了分手。老闆不想分手，他一直糾纏著佩佩。佩佩和他約定，一起去考省城的美術學院。考上了，就繼續在一起。

  那一年，佩佩考上了美術學院，老闆也考上了，他們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生活在了一起。他們憧憬著未來，畢業后就在這個城市工作、買房、結婚。

  可惜命運並沒有讓他們如償所願。那年冬天，佩佩一直感冒發燒，流鼻血。在醫院檢查后，診斷結果為白血病。

  半年以後，老闆就永遠的失去了她。

  老闆握著雙手，右手拇指的指甲深深的扎進了肉里。我知道，這樣就能緩解心裡的痛了。

  後來的事，老闆沒有再說了，他經歷了什麼，又是如何來到了琅勃拉邦，這些都不重要了。他深深的嘆了口氣，看了看手錶，說：「聽了我的故事，要給我幫忙哦。」

  「需要做什麼？」我說。

  老闆沒有回答我，他站起來，走向了自己的房間，我跟著他，走到了樓梯口。他從房間里搬出了一袋麵粉，接著說：「今天是可可的生日，我們下午煮火鍋，做手擀麵。」

  「我可以幫忙洗菜。」

  「OK。」

  我和老闆在廚房裡忙活著，他和面、擀麵。我就幫著洗菜切菜。

  「這都是從國內買回來的吧。」我指的是麵粉和火鍋底料。

  「那當然了。」

  「可可肯定會很開心。」我說這話時正蹲在地上摘菜，看不到老闆的表情。只聽見老闆說：「也許是時候放下了。」

  我做了一個猜想，老闆會對我說這件事，是因為在那時，他想要傾訴的時候，我正好在那裡。而他想要傾訴的原因，是因為他打算放下過去，去接受現在了。

  我洗好了菜和肉，老闆也把面擀好了。「手藝不錯。」我說。

  「可可很喜歡吃家鄉的手擀麵。」

  「嗯。」

  「再幫我一個忙吧。去這裡取一下蛋糕。」

  「好的。」

  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走到院子門口，就聞到了火鍋的香味，好久不見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院子里很熱鬧，瑤瑤他們都回來了。小夥伴們端菜的端菜，擺桌子的擺桌子。Jack看到了我，示意我將蛋糕藏起來。

  這是一頓豐盛的晚餐，主人公可可很快就出現了。她愣了一下，接著就笑了。

  「這是過年了嗎？」可可眼角彎彎的，開著玩笑。

  沒有人回應她，大家站在了一旁，等待著另一位主人公的出場。

  老闆端著一碗手擀麵出現在了院子里。「生日快樂！」他說。「特意給壽星準備的。」

  Jack此時也拿出了蛋糕，帶頭唱起了生日歌。其他人也跟著唱，表達著祝福。

  老闆點燃了蠟燭，「許願吧。」

  「許願當老闆娘會實現嗎？」可可笑中帶淚，堅定的看著老闆。

  我有些心疼這個執著的女孩了，心裡祈禱著老闆不要拒絕她。

  老闆沉默了一下，接著笑著對其他人說：「以後你們別叫她可可了，叫老闆娘。」

  現場的人開始起鬨，發出了各種尖叫。可可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老闆幫她擦掉了眼淚，和她一起吹滅了蠟燭。

  老闆邀請在青旅的人一起吃飯、喝酒，為可可慶生，其他在外面的客人陸陸續續回來，也加入了Party，不分國籍的人湊在一起，大家舉著Beer Lao，吃著中國的火鍋，給可可送上了生日祝福。

  Party結束后，我和瑤瑤走在河邊的街道散步，她說：「你知道嗎？可可從高中時期就喜歡老闆了。」

  瑤瑤迫不及待的跟我講了她知道的可可的事情。「可可和老闆是高中同學，老闆是她的初戀。但他們考上了不同城市的大學，就分開了。可可知道老闆在大學時談了一個女朋友，就沒有再聯繫他了。可後來，可可畢業后竟然和老闆又遇到了。不過，老闆也很可憐，他女朋友得了白血病，去世了。老闆很難過，可可就陪著他，以好朋友的身份。老闆一直沒有從傷痛里走出來，過得不開心。他辭掉了工作，消失了。可可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也沒有和家人聯繫。直到一年前，可可才打聽到了老闆的下落。知道他在琅勃拉邦開了家青旅，她就跑了過來。可可好痴情啊。也不知道深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呢？」

  老闆是深情的，可可是執著的。他倆都不應該被辜負。老闆能夠放下，去接受，佩佩也會為他高興的。

  「你想知道老闆的故事嗎？」我問瑤瑤。

  「想啊。」

  「那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