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陰謀
完蛋。
諶灝看著熊熊烈火中的東樓,心裡只剩下這麼倆字。
雖說他很幸運沒把自己玩到葬身火場,但想想明天會被校長找去談話…還不如現在葬身火場。
火光燎得夜空都亮了起來,諶灝隨便找了個路牙坐下來苦澀地看著名為「東樓」的建築被煙熏黑,守護者高大的身影被火舌吞沒,就像明天將吞沒他能有的財產的賠款。
「你這傾家蕩產都賠不夠啊。」藍楹感嘆道,「可能下一步就是賣身了吧,畢竟你也沒有藝賣。」
諶灝躊躇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藍楹你能不能把我變成世界最強的馭靈者啊,這樣學校就不敢找我索賠了。」
「……我看你就是在為難我胖虎。」
「那……世界首富行不?」
「……麻煩你給我套卷子吧,對我來說那個比較輕鬆。」
黎明在被火光照亮的天空中並不明顯,但多少有些端倪。他望著橘色雲層邊緣那點金光,真心對自己的未來感到絕望。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諶灝站起來,喊道:「藍楹?」
現在已經是初冬了,天開始亮的話應該已經六點左右了,會有早起的學生修鍊靈術,各種屬性的靈力散發出紅的藍的光,專攻體術的人應該出來跑圈了……當然也不排除是因為他坐在禁區裡面所以看不見人。
但這裡實在安靜得過分了。
就像他曾經去過的薔薇城,春意盎然卻沒有一點生氣,這裡連那點春意都沒有,蕭瑟得離譜。
藍楹站在他旁邊,沒有回應他,但看眼神內心恐怕也算不得平靜。
他向著教學樓的方向踏出一步,被煙熏黑的東樓在他的視野中也后移一步。
諶灝猶豫了片刻,向自己的熟悉道路跑去,高聳的東樓與光禿禿的樹枝從他視野中退出,只留下鍍著金邊的火紅雲朵高懸在天空。
那些造型各異的精妙建築並沒有出現在他眼前,他的眼前是一片被烤焦的荒原。
「這他媽……」
諶灝看著眼前的景象,瞠目結舌:「我是在做夢嗎?」
藍楹站在他旁邊,面無表情地說:「誰知道呢?也許是你的夢境之力又暴走了,把我也卷進來了。」
「真棒!」
「棒你妹啊!」
「這說明我變強了啊!」
「先不說這到底是不是你的原因,就算真是你做的,好歹也學著控制一下吧?」她說著翻了個白眼,「你多久沒去景煌華那上課了?」
「啊這…反正她也沒來找我嘛。」諶灝訕笑道。
聽到這話,藍楹白眼直翻:「光你這態度就很不對啊!」
他一邊「嗯嗯」地敷衍著像個老媽子一樣追在他身後數落的藍楹,一邊朝荒野走去。
腳下的地面像是鋪了薄薄一層腐殖質,如細沙一般鬆軟,帶著一定的濕度與黏性。難以言明的焦糊臭味隨著他的腳拔起從泥土中翻出,諶灝忍不住乾嘔了兩下,便也沒有注意到掩蓋在泥下的刻紋。
方舟撥開黑色的沼澤與迷霧,悄無聲息地駛來。藍楹警惕地飄到他前面,放出灰色的瘴氣,構築成屏障將他保護在後面。
諶灝壓低了聲音,問道:「那艘船是什麼?」
「SS級領域型魄靈,不滅舟。」她頓了一下,補充道:「也就是你那位慘死的學長……東方遠榮的魄靈。」
他咽了咽口水,召出自己的魄靈,擺好陣仗。生怕從那艘方舟中鑽出個什麼殭屍跟他來一場活死人之夜。
擋在他身前的灰色壁障驀然變薄,不滅舟的舟底就停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因視覺曲張的關係讓人覺得下一秒它就會從自己身上碾過去。
諶灝嚇得往後一跳,拉開距離,低喝道:「你幹什麼,造反啊?!」
「對方沒有敵意。」藍楹道,「而且坐在船頭的那個傢伙看上去知道很多,對我們而言或許是一個知道真相的機會。」
他勉強伸了伸頭瞄了眼不滅舟船頭上的人影,東方遠榮那張算不上熟悉的臉遠遠地掛在那,帶著優等生特有的、令人厭惡的驕傲表情,看得諶灝想給他一拳。
仔細想想,過去十幾年他在楓城時估計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也難怪當初那些同學有不少都看他不順眼。
「不要,他那表情看著就不太聰明。」諶灝惡聲惡氣地說。
木質的舷梯緩緩降下,代表著船主的邀請。他擺擺手,轉頭就準備回東樓門口蹲著。
幽愴的聲音從高高的船頭傳下來:「我可以告訴你一些……」
「我沒興趣,給我滾啦,野鬼。」 -
諶灝被綁在椅子上,覺得這場景有幾分眼熟。
哦,上次他不小心弄髒情報部的檔案時好像也是這麼個待遇。
東方遠榮就坐在他對面,方才遠看時不覺得,近看卻發現這位學長面容變化著實有些明顯。兩隻眼珠深凹進眼眶,皮膚彷彿只是虛虛附在骨頭上,呈現出病態的白色與褶皺,看上去就像是具乾屍,剛從土裡挖出來的那種。
「你有什麼情報可以提供嗎?」諶灝學著情報部那幫人專業的模樣問道。
乾屍學長緩慢地開口,嗓音沙啞乾澀,光是聽著就能想象其陳腐的聲帶與肺臟:「我可以告訴你,我死亡的真相。」
「……哦。」
他臉上掛著熱情友好的笑容,內心閃過滿滿一籮筐mmp,心想你死亡的真相不就是你和夏至的私仇加上中林和暮寒的公怨嗎,老子才不想聽好嗎快滾啦!
奈何他被綁在椅子上,唯一可以依靠的魔鬼坐在他旁邊,眼裡閃爍著八卦的光。
「因為我發現了……暮寒的秘密。」
「塔羅牌、石板、祭壇……還有作為祭品的我們……都不過是暮寒的陰謀,一出自導自演的大戲。」 -
如果說冥靈宗是人族的爸爸,那麼暮寒就是冥靈宗的親兒子。越是受父母偏愛的孩子膽兒越肥,暮寒也是如此。
暮寒的本質畢竟只是個學院,若完全由學生會管轄,估計最出格的也就是欺壓五大學院的另外四個,或者去哪個比較倒霉的中等國家詐騙圈錢;若完全由董事會管,大不了再加一條和宗內長老鬥智斗勇,拐著彎坑錢。
壞就壞在他們這一任的校長有野心、有手段,還有張嘴。
本來混吃等死沉迷洗剪吹的校董們經校長一說,心思紛紛活絡了起來,其中就有一位五子棋都下不好的人才,想出了一個絕佳的餿主意。
冥靈宗被稱為四大宗門之首,說到底也只是因為上一次大混戰尾聲時保有戰力最多,被其他種族推為「人族代理」、「無血之王」,四大宗門誰都不服誰。遠方還崛起了一個想把所有秩序推翻重來的新勢力——裂谷,嗯,就是他爹諶澤一搞起來的玩意兒。
那位校董的想法就是讓另外三大宗門對付冥靈宗,這樣他們暮寒搞事時冥靈宗爸爸就管不過來了。
說得簡單點,就是你為了出去玩不被你爸爸管就把叔叔們叫過來要重分家產。
但凡有個腦子的人就覺得這事不妥,於是又有一位只研究過殺馬特造型的校董出謀劃策,試圖增加一點可行性——比如利用前人留下來的陣法與冥靈宗的一部分計劃,篩選出未來可能會背叛他們、同時擁有著巨大潛力的學生並殺死。
當然,單純的屠殺多沒格調,正好配上祭壇和塔羅牌,來一場轟轟烈烈的獻祭。
他們這些倒霉學生殞命之時,就是暮寒宣布獨立之時。
校董會甚至為這個事件想了個不錯的名字,就叫火祭之殤,屆時把責任全部推給冥靈宗,他們暮寒道理仁義兩邊都站。
有野心的校長沒同意也沒拒絕,還欽點了一位代表替自己傳達乃至執行旨意,以發揮「關鍵作用」。
那位代表就是夏至,她得到特權后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東方遠榮剁成肉醬。 -
「所以……我想拜託你一件事。」理應變成血肉模糊一團的東方學長沉聲道,「若是事成,不滅舟將成為你的第二魄靈。」
???
?!?!
!!!!!!!!!
諶灝倒吸一口涼氣,不滅舟啊,那可是SS級魄靈啊,據說還是個保命的好東西,有了這玩意他以後再說「是我天賦不行」直接從大實話升級為凡爾賽文學。
想到這裡他的心口就像是被火盆子撞了一樣燙呼呼的,眼中冒出與他火熱心腸不符的綠光,嘿嘿地看著東方遠榮:「什麼事?」
東方遠榮掀起眼皮,黯淡如玻璃珠的眼睛中陡然迸發出兇狠的光:「幫我殺了夏至。」
如果不是繩子綁著,諶灝可能會直接從椅子上摔下來。被他不知道扔哪去的腦子突然找上了門,他的邏輯一瞬間變得清晰無比。
他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道:「在這之前,容我先問幾個問題。」
「一,你是怎麼撞破這些秘密的?」
「我聽見的。」
「……廢話,我是問你是怎麼聽見的、在哪聽見的、什麼時候聽見的?」諶灝對上東方遠榮陰惻惻的眼神,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但依舊問道:「二,你既然死了為什麼還會在這裡坐著?如果你沒死……那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三,這裡到底是哪裡?」
他盯著諶灝,從喉嚨中發出一聲乾澀尖利的短笑,語氣尖銳似是諷刺:「你倒是聰明。」
「這裡是鏡像世界。」
所謂鏡像世界,不過是一個高級的幻術,不同於普通幻術的是,它可以在現世中割裂出一個近乎結界的異空間,當今只有極少數頂尖的馭靈者掌握。
諶灝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畢竟就目前情況來看也只有鏡像世界這一樣可能性了。
「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不滅舟自然起了不少作用,但殺人兇手的意圖才是最重要的因素。」他冷笑了一聲,「你知道『貪』字怎麼寫嗎?」
他茫然地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他們貪圖不滅舟,試圖保留住我的魄靈……結果你也看到了,連我也被保留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上去和當初站在台上殺人狂笑的夏至精神狀態有的一拼。
「……哈哈…哈……現在我的心愿只有一個,殺了夏至。」
諶灝搖搖頭,拖著椅子往後退:「我拒絕。」
跟著夏至學過體術的諶灝再清楚不過她的水平了,別說殺夏至了,就是他有這個意圖,她都會在瞬間拔刀而起把他反殺。
更何況人夏至於他還有救命之恩,名頭上還掛了個姐弟關係。他再怎麼忘恩負義也不該忘到她頭上。
藍楹嗤嗤地笑著,毫不客氣地說:「說白了還不是膽小——我早說了,我親愛的宿主你就是個懦夫。」
灰色霧氣凝成的刀刃划斷綁縛他的繩索,諶灝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面對東方遠榮略有些驚詫的眼神笑道:「那您繼續,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