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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一起 多少錢

  當天南楠送她出門的時候。在她身後默默地說了聲:對不起。


  陳沫點點頭。安慰的衝她笑了笑。


  陳碧霞還沒睡。陳沫打開門的時候,她正瞪大了眼睛,企圖能看見眼前織針的模樣。但是眼前已經一片花。根本無法分清哪裏是針。她滿是老繭的手摩挲著那頂已經無法縫完的帽子。


  眼淚已經幹涸了。


  陳沫安靜的看著這個女人。她突然覺得自己恨她恨的刻骨。記不住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叫過這個女人一句媽。可能是對這個女人的恨太過深刻,支撐著她活到了今天。


  她走進來。說:“給我吧。”


  然後把陳碧霞手中的織活兒拿過來。一針一針的,把這頂帽子的最後幾針縫好。緩慢的如同慢放的影片。陳碧霞把頭深深地埋在曲起的腿和自己的胸之間。


  陳沫把帽子織好。放下。從兜裏掏出兩百塊錢。她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仿佛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她說:“陳碧霞,拿去花吧。你罵我婊子婊子的,到頭來,不還是得花我這個婊子的錢。”


  陳碧霞當時就火了。從坐的那個地方跳起來,也不知道哪裏來那麽大的力氣。她撲到陳沫身上,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她瘋狂的罵:“婊子,你媽x的,你個人盡可夫的婊子,你別以為現在我養不了你了,換你來養我了,你就可以在我這裏作威作福,你個雜種!”


  陳沫有一種自己快要死了的感覺。脖子被狠狠箍住,血液湧不上去,大腦都要缺氧窒息。可是陳碧霞那尖酸刻薄的話還是一字不漏的,鑽進她的耳朵裏。


  她沒掙紮,沒反抗。她說:我媽x的?雜種?陳碧霞,你也知道你自己是個什麽貨色。


  脖子上的手送開了。血液漸漸暢通。陳沫咳嗽了兩聲。掙紮著站起來。陳碧霞整個人脫力一樣的滑落到地上。旁邊那兩張一百塊紅的刺眼。陳沫把錢撿起來。放到桌子上。


  她把那些沒完成的帽子都攬到自己手裏。說:“你供我念了這麽多年書。我也沒學出什麽來。算我還你的了。行不行。陳碧霞,算我還你的。我養你到死。就算我還清了。如果還有下輩子,你記著點兒,咱們兩不相欠。”


  陳碧霞什麽都沒說。


  那天夜裏。陳沫做那些活計,一直做到淩晨天色蒙蒙亮。她的胳膊已經酸的抬不起來了。她看向睡得很熟的陳碧霞。靜靜的盯了那麽幾分鍾,腦袋裏亂糟糟的。


  反正已經天亮了。早就過了困勁兒。


  陳沫裹好身上的衣服。小心的把門打開一條裂縫。強勁的北風灌進來。她瑟縮著往前走。走上那條已經冒著熱氣的早餐街上,她在一家的攤子麵前站下來。從兜裏拿出兩個五毛錢的硬幣。


  她對著攤主笑了笑。說:“給我來兩杯豆漿。”


  攤主看了看她,像是看著一個笑話。滿臉橫肉上都寫著不可置信。嘲諷道:“五毛錢一杯豆漿?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喲。小夥子,你都幾年沒吃過早飯啊。吃不起就別吃啊。那邊兒站著去,別擋著我做生意。”


  如果是三年前的陳沫,她一定會舉起拳頭把這個麵目可憎的男人揍得他媽都不認得他。但是現在的陳沫,已經被歲月的風塵磨掉了當初那些棱角。


  她扔下十塊錢。拿走了一杯豆漿。兩根油條。頭也沒會的走了。小攤販好像在背後又罵罵咧咧了好一會,直到她走回家門。這時候,陳碧霞已經醒了。


  陳沫把熱乎乎的早飯放在桌子上。背上她一本書都沒裝的書包。她覺得現在這個樣子的陳碧霞很是可憐,也很是可恨。她的頭發大半都已經灰白。身上那一件本來是大紅的衣衫。也因為多次的洗滌,退了顏色。


  她的神色空洞而黯淡。


  陳沫覺得多看她一眼都會讓自己變得渾身無力。她從自己的家裏落荒而逃。好像在逃避瘟疫。


  她到學校的時候。簡凡正在等她。什麽事情也沒有做。書桌上擺著的幾本書也沒有翻開。她愕然的看著他。


  簡凡問她:怎麽這麽晚?你現在……不跟南楠一起來了麽?陳沫說:嗯,她最近準備運動會,總是要去的特別早。我起不來。


  簡凡好像想說什麽,欲言又止的。陳沫很鄙視了斜睨他。說:是不是個爺們兒,有事快點說。吞吞吐吐的幹什麽?老子困了,要睡覺了。


  簡凡說:距離高考沒有多長時間了。


  陳沫不知道該回答什麽,也不知道簡凡想要跟她說什麽。,她對於這個話題完全沒有概念。整個漫長的求學歲月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個又一個的夢。長年昏睡在或高或矮的桌子上。做著一個又一個或美好或恐怖的夢。


  結果就是最終都會醒過來。


  簡凡見她沒有反應,又說道:“你沒有什麽打算麽?大學,你真的打算放棄了麽?”


  陳沫很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


  “我的打算就是。活下去。至於怎麽活著。能怎麽活就怎麽活。我想不了那麽多……”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裏左邊是麵,右邊是水,我餓得時候就想晃一晃,做出點兒糨糊吃。”


  簡凡抬起手,用力的握住她的肩膀。“我給你補習,你稍微試一試。成嗎?”


  好像是很卑微的企求。


  陳沫當時的表情,就好像吃東西吃出了半隻死蒼蠅一樣惡心。她好像看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樣。


  “簡凡。你有你的夢想我知道,你有你的生活我也知道,你能不能不把我扯進去?我跟你玩不起這些個東西。你要考大學你考你的。我的生活我想怎麽過我就怎麽過。”


  簡凡沉默了一會。他說:“陳沫。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歡你。”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這個女孩兒有這樣一種情感。喜歡看著她笑的清淺淡漠的樣子。盡管他知道她是個出賣身體生活的女人。知道她的生命快要腐爛。他就是想擁抱她,想把她帶到最燦爛的陽光下,讓她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著。


  他認為自己應該做的到,用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未來換她過上平靜幸福的生活,他也是願意的。隻要她不在一個人背著陽光。蒼白執拗的生活著。


  可是。陳沫說:在一起?多少錢一個晚上。


  萬丈深淵。昨晚他考慮了一個晚上,一夜未眠。在林米那一個很淺很淺的親吻裏,他沒有對這個優秀的女孩兒產生一分一毫的有關愛情的想法。而是驚慌的看向陳沫。看她是什麽反應


  他在自己這麽多年的,所見所聞裏。斷定這應該是類似於愛的東西。盡管它模糊不清。沒有任何的書本上的定義可以教他證明。沒有任何一個老師告訴過他,這個題怎麽解。怎樣用最短的時間,算出最精準的答案。


  他覺得陳沫本應該是和他一樣的人。


  安靜的睡容。如同嬰孩一樣。


  早自習還有五分鍾下課。教室的門被推開。班主任走了進來。四十多歲的女人在教室裏環顧了一周,確定了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在學習狀態。滿意的點點頭。而後,她的目光落在陳沫的身上。


  她說:陳沫。你出來一下。


  頓了頓。又說:還有你,簡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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