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他不是他

  趙無疆走得極慢，步履平緩，他強大的神魂感覺到有鬼在跟著自己。

  他正要想辦法擺脫或是解決此事，他就聽到了細微的嘩嘩水流聲，前方的青石路消失，他站在了一條河的河岸邊緣。

  河水清澈又顯得有些渾濁，水花輕柔晃動，光影在河面流淌。

  趙無疆眼眸微眯，伸手去摸腰后，才想起來柴刀已經被他忘記在之前范無救出現的那條巷弄處。

  他手繩金光流淌，環視四周。

  側過身，他才發現，不遠處站著一位秀美靈氣的少女。

  少女穿著一件古樸的長裙，向他緩緩走來，兩條辮子輕輕晃動，笑意溫婉甜美，像是鄰家女孩。

  一路上見識到兇巴巴的老婆婆和「碰瓷亂摸」的老者之後，對於眼前少女，他心中警惕萬分。

  「你叫趙無恙？」少女背著小手，踮著腳，緩緩走來，神情有些緊張，有些懷念。

  趙無疆頷首，他猛然察覺到懷中儲物袋中的神水瓢在發燙，他側眸看了一眼這條河流，眼眸一顫。

  忘川？

  那眼前少女難道是……鬼皇孟婆？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少女眸光微微有些濕潤，她笑起來酒窩那麼淺，又那麼深，靈氣蘊滿：

  「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那你這位故人，一定很俊朗吧？」趙無疆眼眸凝重，但語氣歡脫。

  少女抿嘴點了點頭，背著小手，繞著趙無疆走了一圈，腦袋微歪，眼眸彎彎，打量著。

  趙無疆也光明正大打量著少女，俏臉沒有過分的精緻，卻恰到好處的美麗，溫婉，滿臉靈氣，尤其是晃動的辮子，讓少女多了一抹純真。

  他沒由來的多看了兩眼，不知為何心境愈發平和。

  少女掏出一個古塤，在趙無疆眼前晃了晃，原本含笑的眼眸不知為何有些紅潤，軟糯輕靈的嗓音也有了一些顫抖：

  「你認得它嗎？」

  「古……塤.……」趙無疆不明所以。

  「那你認得我嗎？」少女的嗓音愈發顫抖，靈眸愈發紅潤，水霧騰騰。

  趙無疆眼眸微眯，他感覺少女情緒有些不對，他老老實實回答：

  「孟婆大人？」

  少女抿嘴一笑，輕咬紅唇，點了點頭，轉過身去，語氣滿是顫聲的嘆息：

  「用神水瓢，盛水吧。

  大可放心盛水，取完忘川之水后，逆著忘川一直走，走到再一次天明，你就能離開幽都了。」

  「多謝孟婆大人。」趙無疆抱拳見禮，他緊緊注視著少女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間湧上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深吸口氣，開始用木瓢舀水，為將來重塑軀殼溫養神魂做準備。

  孟婆讓他放心盛水，那麼他就多舀一點，只要不太貪心，應該沒事吧。

  不多時，他就裝滿兩個酒葫蘆，大約七八瓢的分量。

  孟婆也沒有出言阻止或是呵斥，他心中感嘆孟婆人還怪好的，只是有些奇怪。

  裝完水，趙無疆想要再次道謝，可發現忘川邊，孟婆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抱拳向著虛空中行禮，然後逆著水流，踏步離去。

  忘川河旁的冷霧中，少女目光跟隨著趙無恙，數千年來，她的眼眸再次泛紅。

  就在剛才，她幾乎快要確認趙無恙就是那個如青天萬古一般挺立世間，呵護她保護她的兄長。

  可她感知了趙無恙的神魂，是有缺的，但又完完整整渾然一體，根本不是誰的魂魄之一。

  趙無恙就是趙無恙，名字再像，相貌再相似，也只是趙無恙，是萬載歲月後，天地間誕生的另一朵相似的花，近似的人，僅此而已。

  她不甘心，又問了趙無恙兩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可趙無恙都沒答上來。

  她又一次失望。

  她愛而未得的兄長告訴她，若再一次遇見，塤一定會響起她最愛的歌謠，而他也一定會認出她。

  無論天上地下，無論人間陰司，無論時空萬里，離別再遠再遠，他也一定一定一定會認出她！

  可剛才趙無恙沒有，沒有認出她，塤也沒有響動，就像一個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少女找尋了萬載，創建了幽都，還按兄長在部族神山星空之下給她講的故事，設置了幽都的大大小小的官職。

  她還遇到了真的叫做謝必安，叫做范無救的這些人。

  她將他們渡送到了幽都。

  她構築了幽都的規則，她庇護著世間執念長存的魂。

  她知道，兄長若是還在，一定會受執念冥冥之中指引，來到幽都。

  可萬載歲月漫長，又眨眼而逝，幽都聚集了無數執念，卻無一道讓她熟悉的身影。

  那麼多人，葬在了浩劫中，葬在了歲月中。

  天地間孤零零隻剩下她一個人，唯一熟悉點的，只有仙靈東域，當年跟在她和兄長身後死皮賴臉要糖吃的鼻涕娃，如今成為至尊的陸重。

  少女清淚滾落，滴滴淌入忘川，她收回了眸光。

  萬古歲月，她又一聲嘆息。

  幽都霧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