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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心亂如麻

  賈靜敏與秦楓隔著桌子坐下。賈夫人在側,看著秦楓說話,腦子裡突然闖進一個念頭:秦先生,一表人才,儀貌堂堂!還是秀才!而且頗有擔當。要能和敏兒在一起,不就是一樁大好姻緣?!

  腦子裡一冒念頭,心裡就發熱。賈夫人招手喚了如意來身邊,笑道:「敏兒你和先生說說話,我問問如意,郎中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賈夫人自顧自拉著如意坐身邊,小聲說話。

  賈靜敏只得,尷尬地沖秦楓微微一笑:「辛苦秦先生悉心管教賈頌。娘也怕賈頌,如意,對先生照顧不周……」

  賈靜敏一邊輕言,一邊微微一笑,頓時百媚橫生。純天然啊!秦楓一時心跳急速,血往頭上涌。腦子裡一片空白,一時沒接上話。

  時間,彷彿在兩人之間靜止片刻。

  賈靜敏眼睛往桌子上一瞄,隨手拿起一張紙道:「這是秦秀才寫的?」

  秦楓點點頭:「正是,坐在這裡也是閑著,隨筆一二,讓姑娘見笑了。」

  賈靜敏含笑落眸一看,幾行蒼勁俊秀的字跡映入眼底:誰,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

  賈靜敏臉色微微一變,心中一句句默念:.……誰,可助我臂,縱橫萬載無雙.……

  這詩用字簡單,用詞淳樸,不見半分華麗,卻句句撥弄人心。有低吟委婉,有豪氣吶喊,有一往情深,有海誓山盟。最後恣意瀟洒,祝你一生平安.……

  賈靜雯被詩情感動,秦楓被賈靜敏痴態所迷。

  如意覺察到異樣,正要說話。賈夫人瞪她一眼:「去給秦先生蓄上茶水。」如意上前提壺,秦楓一愣。收回視線。賈夫人吁一口氣,秀才啊秀才,怎麼就沒一點定力?

  賈靜敏也從詩里走出來,看一眼秦楓,這廝正對如意微笑道謝。感覺到賈靜敏的目光,秦楓一邊慶幸,剛才的豬哥樣,還好沒被發現。一邊微笑道:「賈小姐,覺得這字如何?」

  「字?」賈靜敏一愣:「啊!這字,寫得好!但詩更好,字字珠璣。這種詩體結構,也很新穎。秦秀才真是滿腹文章的飽學才子。」

  秦楓這才明白過來,人家問是否你寫的,不是指字,指的是詩。

  但,詩是別人的,字才是自己的。

  秦楓自然而然道:「我倒覺得字更好,詩嘛,普普通通,哦,隨筆,隨筆。」

  隨筆?隨筆就能寫出這樣的詩?那我是看走眼了?我是認真誇你的詩,你是敷衍我?還是不屑與我談詩?賈小姐面色微變,暗咬銀牙。

  秦楓話一出口,也意識到,自己這話冒傻氣了!遇到能讓你荷爾蒙迸發的人,都會手足無措亂說話。

  想圓一句回來,腦子裡卻空空蕩蕩。

  賈夫人看一眼如意,如意張口就道:「秦秀才隨筆都這般厲害,那能不能請秦秀才,給我家小姐認真作首詩詞?」

  秦楓脫口而出:「好!」

  賈小姐一愣,也來不及拒絕了。

  賈夫人晃晃手裡的茶盅,開口對如意道:「我還是喜歡,我屋裡的果茶,如意,你去幫我泡一壺來,再拿點桂花糕。」

  「好的,夫人。」

  「唉,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吧,沒我給你指點,你又會配錯份量了。」

  看著賈夫人和如意出門。秦楓暗喜,美女當前,是個男人都會孔雀開屏。

  當即微微一笑:「既然說到作首詩詞,那請賈姑娘,給個題目?」

  賈靜敏娥眉微蹙,內心暗惱母親自作主張。微微思忖一下,徐徐道:「自古悲傷刻骨銘心,詩詞傳唱名作也是憂傷委婉居多,不知秦秀才能否?」

  為誰寫詩詞,這是榮譽,也是對對方的尊重,看重。屬於,禮輕情義重的典範。

  比如李白的《贈汪倫》,這是一種情感表達。無論李白或者汪倫,這兩名字,都會隨著詩的流傳而流傳,寫得好,就是佳話,名詩。

  但男女之間贈詩,容易生出另一種歧義。可能成就千古情緣,也可能成流言蜚語。

  賈靜敏還不想,賭這結果。

  所以秦楓敢為她做詩詞,她卻不敢受!於是提個傷感含義的詩詞,既能杜絕對方以詩寄意生出尷尬,又能免卻以後的流言蜚語之憂。還能化解眼前之局。

  而且,賈靜敏看秦秀才年輕,剛才那首詩,有少年郎的憂傷失落,但更多是包含滿滿的希望,詩意比較適合秦楓。

  但秦秀才明顯人生閱歷不足,提個刻骨銘心的悲傷題目,恐怕這個少年郎就只能無病呻吟,寫出一篇平庸詩詞。

  賈靜敏也是惱他見面無禮,方才又出口狂妄,所以特意用心出個難題。

  一舉數得,姑娘面上心裡,飄過一絲得意。

  秦楓聞言,心裡騰地一松,開始說大話時,本以為自己腹中唐詩宋詞,沒有三百也有二百五。

  但話一出口才驚覺,明朝以前的,都不能用。就是明朝的詩詞,以防萬一,也最好不用。這樣一來,所選就不多了。

  幸虧!賈姑娘心善,只說題意,不設題目。

  裝模作樣思索一番,再趁機微笑著,欣賞一下賈小姐如花似玉的精緻容顏,直到賈小姐臉上浮出一絲羞惱,秦楓才提筆蘸墨: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

  筆尖在舞動,一個個字如音符跳躍而出……

  這真是一首悲傷的曲目……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賈靜敏看一句,念一句,一時被這詞意,感動得痴了.……

  秦楓停筆,吐一口氣:「本想,為姑娘寫一篇好詞,只是限於姑娘題目所限,這詞意,倒不適合送給姑娘。這就算姑娘出的題目,我交的答卷。」

  言畢,在左下方書上小字,賈靜敏出題,秦楓作答。

  賈靜敏一時思緒萬千,忍不住嘆口氣。讓別人寫憂傷詞,結果,看得自己心裡難受,還捨不得放下,越讀越難受,越難受越想讀。虐心啊!這是何苦來哉,話又說回來,這什麼人啊,這麼年輕,怎麼寫出來的詞,卻教人這般愁腸百結……

  這是滿清第一詞人納蘭性德的詞,幾百年才出這麼一個才華橫溢的天才,這詞,又是他巔峰時期,得意之作。能不震撼人心嗎?

  只頭一句,就是百世經典之句!後人幾乎人人會念,能不叫人心醉神迷嗎?

  賈靜敏愁緒難解,一時開不得口。乾脆起身告辭,手裡拽著秦楓的答卷,往後院走去。

  剛進後院,賈夫人正在椅子上刺繡,一看賈小姐進門,愣一下:「如意,快,把桂花糕端過去,就說,我有些倦了。」

  待如意出門,賈夫人看一眼神情恍惚的賈靜敏:「這麼快就回來了?我們還沒來得及過去呢。」

  賈靜敏收斂心思,嗔怪道:「娘,你這是做什麼嘛。就這麼急著想把我嫁出去?」

  賈夫人想想,問道:「再過兩三月,你守孝三年期滿。那些媒人又會踏破門檻。我問你,如果那吳家主事人,吳謹,再來下聘,你應不應?」

  賈靜敏眉頭一皺,面上掠過厭惡,斬釘截鐵道:「不!絕無可能!」

  賈夫人點點頭:「那我再問你,你準備嫁給誰?我們是小商戶,商籍。權勢人家,只想納你為妾,你不肯,我也不願。三年前普通人家也有上門提親的,但你都沒看上。今夕已不如往日,你爹爹去了,在別人眼裡,你的娘家,我,你弟,不能給你助力,反是你的累贅。條件稍微好點的普通人家,怕也縮回了心思。你已年近18,我能不急嗎?」

  賈靜敏不服氣道:「天下男人這麼多,我還嫁不出去?」

  「能嫁出去!可是,你如果找個條件差的。那吳謹怎麼想?」

  「關他什麼事?!」

  賈夫人正色道:「人情世故,哪有這麼簡單!當初他為娶你,直接下千金聘禮,一時傳遍整個南昌。我們以不願為妾拒了。他就是因為面子難下,第二個月再提出,休一妻為你騰個名份!只是遇你爹病重,結果你爹去了,你又以守孝為名拒了他。他如果再來,你再拒絕,就是拒絕他三次!最後一看,你選的人,條件又差。他臉往哪兒擱?這人原本就是睚眥必報的角色。他財大勢大,布行會首,朝廷有人,舉子身份!而且,你爹自打開了布行,就在吳謹那裡拿布,我們明兒還打算去他那裡賒欠布匹!你說,若是他以後真恨上你我,可擋得住?我們還能過安生日子?那以後你嫁給誰,最後不都是害了誰?」

  「那你是要去我害秦秀才?」賈靜敏嘴硬頂一句。

  「秦秀才不同!人家這秀才,是正經三進考場,考出來的。吳謹那舉人,是捐銀納來的。吳謹這個舉人真抵不過人家這秀才功名!吳謹年愈四旬,秦秀才年輕帥氣。讓旁人看,就是吳謹自己評,做你的夫婿,吳謹輸給秦秀才,不冤!真不算丟面子!他輸得起!秦秀才唯一的不足,就是坐吃三年,一貧如洗。可如果不是這樣,他又怎會答應做賈頌先生?這可不就是老天給你個機會?」

  賈靜敏看著母親疑惑道:「難怪,如意那天說,家裡來了三位先生,夫人卻選了最不像先生的秦秀才。感情你不是給賈頌請先生,是給我拉郎配?」

  賈夫人搖搖頭:「婚姻大事,哪能一眼定終身?只是當時我看他一表人才,反正要請先生,秀才教賈頌也是綽綽有餘。你不也多個選擇?再看以前的先生,除了教賈頌學習,凡事不理。你看今日秦秀才,多有擔當!今兒他在衙門的事,你也聽說了,秀才雖窮,可人家在大堂上,不也是威風凜凜?跟著這樣的人,你吃不了虧!所以誰都想家裡有個,有功名的男人,這樣就不會被人任意欺負。賈頌啊,這不爭氣的東西!」

  賈靜敏用力抿抿嘴,正要回話。賈夫人一擺手:「你不用說了,反正你還有兩三月的守孝期。你自己掂量掂量吧,緣分這事兒,有天意,還得看你願不願意。」

  賈夫人一席話,攪得賈小姐,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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