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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收拾舊山河

  猞猁走了,留下一句不知真假的話。

  帳篷裡面,包括洛白在內的所有人都坐著。

  氣氛很凝重,沒有人開口。

  洛白還有些恐懼,但更多的是憤怒:如果他真的和洛家有什麼關係也就罷了,可他們之間沒有一文錢的關係,為什麼洛家的一切是是非非非要算到他的頭上?

  他姓洛,但不是洛家的洛!

  此刻的他,真想罵上一句:操你大爺的!

  這種沉默沒持續太長時間,袁無敵開口了。

  可他既沒說霍家,又沒說猞猁,而是說起了星太玄。

  「星太玄是怎麼回事?」

  洛白心中一動,將昨晚的事情講了一遍。

  「大概就是這樣……」

  袁無敵追問一句:「真的是星太玄?」

  洛白終於意識到不對,不確定道:「猞猁確實是這麼稱呼他的。」

  袁無敵嘆息道:「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還是下山了。」

  下山?

  洛白心中一動,想到屠雙刀給他講的事情,當年的宗派餘孽,都被圈禁在玉鳴山。

  難不成那些人下山了?

  洛白還在胡思亂想,袁無敵卻看向他,眼神閃爍。

  半響,袁無敵站起來,向外走去:「你以後小心點。畢竟,你姓洛……」

  你姓洛?

  姓洛?

  洛!

  是啊,我姓洛!

  可姓洛的人,就註定要死嗎?

  如果不死,哪裡又是安全的?

  這裡已經是防守嚴密的冠軍營了,如果連這裡都不安全,這天下,還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

  他越想越生氣,最終揮動手中短刀,只聽見「刺啦」一聲,帳篷壞了。

  呼呼的冷風灌進來,把他吹醒了。

  「你小子抽什麼風呢?」

  屠雙刀一把拍在洛白的肩頭,把他推了出去。

  帳篷外面,飄著濛濛細雨,寒入骨髓。

  洛白伸出手,想要接一點。可雨點太細微,更像是霧氣。

  「發什麼呆呢?收拾東西了。」

  穆亦初的聲音將他的魂魄召回,他回頭,發現其他人已經整裝待發。

  這是要離開?

  他立刻著急起來。

  「就這麼出去?會不會有危險?」

  「怕死就會死,不怕死就不會死。這個道理沒人和你說?」

  洛白張張嘴,卻什麼都說出口。

  他將短刀遞給屠雙刀,屠雙刀沒有接,鄭重道:「作為一名戰士,怎能沒有武器傍身?在你沒有完成與上將軍的賭約前,這把刀,就先借給你防身用。」

  洛白看著手上一尺多長的殺豬刀,頓時無語:就這玩意,別說猞猁星太玄了,就是這兩次遇襲的死士都擋不住,有什麼用?

  第二次離開冠軍營,洛白完全沒有喜悅,反而忐忑不已。

  出冠軍營,他們身著便衣,隨身只帶了必備的食物和水。至於鍋碗瓢盆,已經隨大部隊先行一步了。

  沒有人送他們,他們也不需要人送。

  十六匹馬坐著十五名戰士和一個正在成長的小屁孩,馬匹奔騰馳騁,就像是他們的心情一樣熱血澎湃,眨眼間消失在秦山密林中。

  下山的路總是很快,穆亦初等人有說有笑,只有洛白滿臉心事,愁眉不展。

  穆亦初等人自然知道為什麼,卻無一人勸解。

  有些事情,要自己挺過來。如果人人面對必死之局都不反抗,這天下豈不是少了太多的可能和精彩?

  路過通往洛家村岔路口的時候,兩個人影站在那裡,像是在等他們。

  村長洛先,屠夫洛一刀。

  在他身邊,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擺放一壇酒,六隻酒碗。

  看到這一幕,他們立刻停下。

  畢竟上次任務的經歷還歷歷在目,這些人沒有一個敢怠慢。

  他們翻身下馬,率先行禮。

  洛先點頭,然後看向洛白:「你們晚到了半個時辰……」

  話未說完,忽然皺眉:「你怎麼心不在焉的?」

  洛白有心要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穆亦初等人雖然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卻沒有開口解釋。

  岔路口,深秋的風呼嘯著,偶有落葉吹來,又遠遠飛走。

  洛白感覺不到寒冷,或許他已經害怕的麻木了。

  洛先沒有再追問,甚至將目光從洛白身上移開,看向穆亦初。

  「我知道你……」

  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卻讓穆亦初驚訝萬分。

  「看見你,我就知道弓騎營這幾年還算不錯,段家小子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穆亦初頓時臉色大變,因為洛先口中說的「段家小子」,就是現弓騎營少將軍,段無涯。

  「鐵騎所過,天地無涯」!

  這是段無涯統領弓騎營期間,所獲得的絕世讚譽。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段無涯也被稱為夏朝第十位上將軍——無涯將軍!

  「前輩,您是……」

  洛先沒有說話,洛一刀已經把酒倒好,把五隻酒碗遞給穆亦初等五人。

  最後一隻,遞給洛先。

  「這一去,你們不知何時回來。壯士衛國,戰場就是歸宿。我已經老朽了,無力隨你們上陣殺敵,只能為你們備下薄酒,給你們壯行!」

  這是洛先此刻站在這裡的原因。

  穆亦初也明白過來,這酒,是壯行用的。

  「古時燕太子在易水河畔給大俠荊軻敬酒壯行,那是為了他燕國一家。可今時今日,在這秦山秦水畔,我當為你們這些為家國拋頭顱灑熱血的壯士壯行,這是為國為民。」

  「請!」

  穆亦初神色肅穆,涉及到國家天下,他們這些上陣殺敵的戰士,自然當得起這碗酒。

  「衛國忠君,我們當仁不讓!」

  一碗酒下肚,這十一月的寒風似乎也暖了幾分。

  穆亦初擦了擦嘴巴,把酒碗遞給洛一刀。

  洛一刀接過,繼續給他們倒酒。

  「國家危難,可以說是到了覆巢危卵的地步。老朽期望你們,能扛過去。扛過去,不僅朝廷會有希望,四征大軍才會有希望。」

  接下來的五人也沒有說話,一飲而下。

  第三次倒酒,就有屠雙刀。

  當洛一刀把酒碗遞過去,別人都是雙手接的,唯有他,冷哼一聲,單手接過酒碗,似乎很不情不願。

  不過洛一刀全程都在笑,沒有生氣。

  酒喝了兩碗,洛先的臉上已經有了一絲紅暈,一絲笑意:「看著朝廷還有像你們這樣的威武之師,這更讓我相信,大夏朝怎麼可能會只存在短短三十年?我在這裡,預祝各位旗開得勝而歸,再造大夏盛世!」

  五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有一絲疑惑:旗開得勝?說的是秋獮嗎?

  但他們沒有問,也是一飲而下。

  火頭軍的十五人都喝了一遍,只剩下一個洛白。

  在馬匹停下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洛先,可他什麼都不能說。

  阿蘿說過,洛家村人是看不得他受苦,才送他去的冠軍營。他現在遇到一點事情就向洛家村人哭訴,他張不開這個嘴。

  等到洛先敬了十五人酒,唯獨忘下他,他心中萬分難受:難不成現在他,還不是保家衛國的戰士?

  洛先確實沒有看他,三碗酒下肚,豪情已在胸中。

  他搖了搖桌上的酒罈,裡面還「嘩嘩」直響,酒還有很多。

  他頓時大笑道:「這是當年太祖皇帝賞賜給大將軍的酒,好像叫做神仙釀,是玉仙坊的酒仙木子白釀的。大將軍送了我一壇。今天給你們喝一半,等你們得勝歸來,我在洛家村親自為你們斟酒慶賀!」

  穆亦初抱拳行禮,朗聲道:「前輩,不必您親自為我們倒酒,只希望我們歸來的時候,您能親眼見證我們這滿身的傷疤,可有一道,是在背上的!」

  洛先頓時狂笑不已,吼道;「壯哉!」

  穆亦初不在廢話,手一揚,眾人轉身準備上馬離開,洛白卻開口了。

  「前輩,這酒,我還沒喝!」

  眾人停下,看著已經走到洛先身前的洛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洛先臉上的笑容收斂,冷冷的看著他:「之前你來這裡,我讓你跪在門口,不給你一口吃喝,以為你明白了,看起來是我高看你了。」

  「一刀,我們走!」

  洛一刀果然抱起桌子,跟隨洛先離開。

  洛白站在原地,真的沒明白洛先的意思。

  他思緒電轉,想起那天在洛先院子裡面發生的一切,想起諸多老兵褪去上衣露出滿身傷疤的前胸,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前輩!」

  看著已經到三丈開外的洛先,他大吼一句,緩緩脫下青衣。

  胸前,肩頭,還有肋下,這幾個地方,已經有了明顯的傷疤,而且剛剛痊癒!

  「我離開洛家村不過一個月,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兩遭!如果說之前的我沒有資格喝這碗酒,那麼現在的我,還沒資格嗎?」

  他的聲音激昂,甚至含了一絲悲戚。

  洛先停下來,卻沒有轉身。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身上多了幾道疤證明不了什麼。我的酒肉,只給狼吃。可惜,你是條狗!」

  我是條狗?

  也就是說,我只配吃屎?

  洛白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村長爺爺,就算是你養了八年的狗,你也該對它有感情了吧?」

  穆亦初皺眉道:「小白,怎麼說話呢!」

  洛白沒有回答,但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洛先停了下來,沒有回頭,語氣卻異常冰冷:「這麼說,你承認你是吃屎的狗,不是吃肉的狼了?」

  洛白冷哼一聲,沒有回話。

  洛先終於回頭,目光寒冷的看著他:「這酒,是當年大將軍被太祖皇帝召回時賞的。『北方風雪雲萬重,南方金烏正當空。何人收拾舊山河?十八少年試彎弓。』大將軍這樣文治武功超群的人物,他的酒,豈是你這樣乳臭未乾的小子能喝的?」

  洛白陰沉著連,沉聲道:「要是我非喝不可呢?」

  這話一出,現場氣氛頓時一滯。

  穆亦初更是怒道:「你胡說什麼?滾回來!」

  洛白倔強的站在原地不動,目光灼灼的看著洛先。

  「怎麼,不敢說了?」

  洛先一直看著他,直到洛白心裡發毛,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他才笑道:「我今天才發現,你不是笨,而是愚蠢,完全沒有腦子。這樣的人,更配不上大將軍的酒。」

  一句不是諷刺的諷刺之後,洛先轉身離開。洛白下意識就要追上去問個究竟,卻被穆亦初拉住。

  洛白手臂一甩,卻沒有將穆亦初的手掙脫,反而被他甩開,一腳踹倒。

  「前輩說你愚蠢,我看是無藥可救。大將軍跟隨太祖皇帝征南逐北,最終平定天下,這就是收拾舊山河。你何德何能可以喝這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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