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應對
這一拳沒打出去。
封平將它攔了下來:「上將軍馬上來了,你們消停一會。」
霍宗這才不情不願的冷哼一聲,重新站回去。
這是新編的隊伍,還沒有確定站位,大家都是散著站立的。
洛白自然是和長陽明月、張世器站在一起。看著兩人的不爽的表情,問道:「長陽兄,你和這位有什麼矛盾嗎?」
長陽明月冷哼道:「也算不上矛盾,就是祖上的事情,延續到了現在。」
這等於沒說,洛白也不好再問。
眾人並沒有等待太久,上將軍就來了。
一行而來的,有風凌海,白晴空,之前在冠軍營時兩位統領,還有一位陌生男子,以及燕痕。
看著燕痕竟然跟在上將軍身邊,身位還在風凌海和白晴空之前,洛白瞳孔緊縮: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雖然他到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燕痕,但燕痕確實對他很不友好。
連崇光站在這百人隊伍的最前面,將眾人看了一遍忽然笑了:「你們都很精神,不錯。」
上將軍少見的說了句廢話,這在洛白看來甚是意外。
「可只具備精氣神可不能為優秀的戰士,還要有堅強的意志,堅韌的品格,卓越的職業素養,以及冷靜的頭腦,臨危不亂的心態。」
少見的,上將軍說起了題外話。雖然這也不算是題外話,可是和馬上要開始新編冠軍營的事情相比,這些話似乎沒什麼意義。
「只有做到了這些,你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戰士,甚至是優秀的將軍,優秀的統帥!」
長陽明月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嘴唇不動,輕聲道:「怎麼說起了這個?這不是上將軍的風格啊?」
洛白回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再看看。」
這話剛出口,上將軍就把一邊站著的燕痕拉到身邊道:「這就是你們的新伍長,接下來,會帶領你們成為一名優秀的戰士!」
他一把將燕痕推到了最前面,然後站在一邊,將整個主位讓了出來。
燕痕一臉忐忑的站在那裡,臉色慘白,冷汗直流,連話都不會說了。
看到這一幕,聯想著那天這小子在冠軍營胡鬧時的膽大包天,簡直判若兩人。
「什麼情況?」
長陽明月確實壓不住心事,直接問了出來。
「看起來我想錯了,燕痕當這個伍長,似乎不是上將軍的意思。」
洛白看著最前面的燕痕,眼中閃爍著太多的東西。
兩個呼吸過去,燕痕還是一句話不說,連崇光冷漠道:「作為伍長,你要把你如何帶領隊伍走向勝利的計劃和決心說一說,不是讓你站在前面亮相的。」
燕痕終於穩定了心神,深吸一口氣,開口了。
「秋獮的實戰對抗課目是三個,奔襲,圍獵,攻佔。我們只有一百個人,而且是在一覽無餘的草場。奔襲的話還能嘗試,可圍獵完全沒有可能。至於攻佔,我們是在山上,也能守。」
燕痕沒有介紹自己,也沒有說廢話,而是分析這百人隊伍的優劣。
「三個課目的優勢一目了然,在接下來的四天里,我決定著重訓練奔襲和攻佔。不過所謂的奔襲和攻佔,應該是對奔雷營來說的。對我們來說,應該是突圍和守城!」
這個分析沒有錯,人數本來就是劣勢,如果再不選擇一些優勢環境,那根本沒辦法打。
「從我們這裡,到西邊的那座山,有五十里路。我就想問一下,如果就在我們腳下開始突圍,目標是五十裡外的那座山,並且堅守,我們該怎麼做?」
洛白眼前一亮,不是燕痕問得好,而是這個假設太不可思議了!
秋獮的演練課目一直是獨立的,可在燕痕的假設中,卻成了一個連貫的演練。
而且按照他的假設,奔襲,圍獵,攻佔真的可以串在一起,可以說是一場戰鬥不同階段的戰鬥形式。
洛白眼睛一亮,低聲道:「他的想法真的很奇特。」
長陽明月道:「這小子是燕家獨子,再加上又是連家的外孫,自然受到連家,封家和燕家三家的寵愛。而這三家又都是武將世家,耳濡目染,自然有許多新奇的想法。」
原來是這樣。
洛白抬頭,繼續去看燕痕。
「奔襲,圍獵,攻佔,與其說是我們這一次演練的課目,不如說是軍隊征戰最常見的戰鬥形勢,特別是騎兵。而恰巧,我們就是騎兵。」
聽到這句話,洛白道:「封家不是征南大軍的嗎?征南大軍也有騎兵?」
長陽明月道:「四征大軍都有騎兵存在,只不過存在的多少不同。不過征南大軍是四支軍隊中,騎兵最少的,然後是征東大軍。」
「綜上,我的作戰思路是,我們按照既定計劃,奔襲敵方。這是演練的第一個課目,然後奔雷營開展第二個演練課目,圍獵。也就是說,這三個課目,由冠軍營和奔雷營分開完成。」
「這個時候就要冠軍營轉變任務,從奔襲,改為突圍。距離五十裡外的那座山,就是我們落腳的地方。然後在那裡,我們開始防守,而奔雷營開展第三項課目,攻佔!」
不需要再去詳細解釋什麼,比如說奔襲的任務是什麼,這都只是假設。
不管奔襲的具體任務是什麼,只要這百人的隊伍能夠迅速穿插進敵軍的腹地,然後從容退到那座山,那麼這場演練,對於冠軍營來說,就是勝利!
所有人都在考慮燕痕設想的可能性。畢竟這個設想,將是對冠軍營最不利的設想。
如果將演練課目單獨進行,那麼這百人就不存被咬住不放的情況。
而且單獨演練,需要考慮的情況單一,更加容易突圍。
可現在,從奔襲到防守,這更加考驗這支隊伍全方位的實力:騎術,耐力,執行力,應變力,以及心理博弈。
「啪啪啪……」
一陣突兀的掌聲驚醒眾人,他們看著最前面的上將軍。
連崇光重新走到燕痕的身邊,表情依舊冷漠。
「燕伍長,我有幾個問題要問,還請不吝賜教。」
燕痕趕緊抱拳道:「不敢,上將軍請!」
「第一,這裡是草場,四野一覽無餘,百人奔襲近萬人的隊伍,你如何保證奔襲不被發現?」
這確實是個問題。
百人的隊伍,能保證有一兩個斥候就不錯了。可是萬人的隊伍,就可以派出數十人的斥候,來保證駐地四周的安全。
如果是這樣,靠近駐地十里就有被發現的可能,那麼奔襲就不可能實現。
「第二,姑且說這些你都實現了,任務完成後的撤退該如何安排?雖說小股隊伍可以靈活進退,可一旦被追上就可能全軍覆沒,你如何應對這個問題?」
一場戰鬥,必須將所有能想好的的可能全盤考慮在內。畢竟一點沒想到,那就可能招致全軍覆滅的結果。
雖說任務第一,可是奔襲從來都不是同歸於盡。
任務完成,然後全身而退,這是奔襲目的。
「第三,你說要以那座山為依託據守,那你去看過那座山了嗎?知道哪個地方適合堅守,哪個地方需要放棄,哪個地方是正面對抗的嗎?」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是任無雙教他的。
沒想到,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戰術層面的戰爭,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那座要用來堅守的山,就像燕痕所說,也就距離他們五十里。
可這五十里的距離,他們要損傷多少人?
就算這百人的隊伍奔襲完成,並且在損失極小的情況下突圍成功,退到這座山上,那接下來呢?
「第四,現在初冬,天寒地凍,那座山上你是找不到吃的。而你們又是遠程奔襲作戰,你們能準備多少糧草?姑且說你們意志堅定,成功打退了敵人的初次進攻,可又能堅持多少天?」
連著四條疑問問出來,燕痕早已經沒有之前的意氣風發。
哪怕他的假設很精妙,可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戰爭,那是無數個條件決定的一場較量。實力雖然重要,可戰場外的東西也有它不可忽略的作用。
燕痕沉默了,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之前的他,雖然也害怕,可他畢竟做過功課,想出了一些東西。他以為可以靠著這些東西來贏得掌聲和認同。
可當連崇光一出口,就將他想了一晚上的東西,問的一無是處。
「發動一場戰鬥,需要預先謀划,將所有的可能都想到,然後再三推演,生怕忽略了什麼,導致失敗。可你呢,頭腦一熱,就把你認為的想法說出來,這是一名合格的統帥該做的事情嗎?」
燕痕渾身顫抖,緊繃嘴唇,一言不發。
「身為這支隊伍的統帥,你這樣的謀划,是不切合實際的。不僅不能帶領他們帶來走向勝利,反而會葬送了他們的生命!」
「你想殺了他們嗎?」
在連崇光一聲聲的質問下,燕痕低著頭。
「我沒想過……」
連崇光不等他說完,抬起他的下巴,厲聲道:「站直了,身為軍人,你怎麼能地下你驕傲的頭?記住,不管是面對怎樣的困境,都不要低頭,更不要彎腰。敵人可以摧毀你,卻永遠不能征服你,明白嗎?」
「明白!」
燕痕抬起了頭,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臉上全是淚水。
洛白一陣不忍心:「這上將軍也太狠心了,怎麼說都是外甥。再說了,他想的已經很不錯了。」
長陽明月嘆息道:「背負了期望,如果你的進步跟不上別人的期待,那麼迎接你的就不會是讚譽,只會是苛責。」
洛白意外的看著他,覺得長陽明月似乎很感慨燕痕的遭遇。
「其實,我最想問的是,你憑什麼認為,你想的,就是皇帝陛下所想的。如果不是,那你接下來所做一切訓練,都將毫無意義!」
燕痕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