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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國與家

  木清華,奔雷營的統領竟然是木清華!

  怪不得盛世歌和南齊雲後來不再鬧,絕對是因為燕痕問到了什麼,給他們講了,這才將他們安撫住。

  但這「問到了什麼」,絕對不是木清華就是這支隊伍的統領這種情報。

  真的沒想到,那個表現出色卻被淘汰的木清華,卻成為了奔雷營的統領。

  或許,將軍們從一開始,已經下達了某些命令。畢竟不能將所有的優秀戰士都放在冠軍營裡面。畢竟也放不下。

  他沒有意外太久,立刻反應過來。

  「伍長!」

  木清華此刻穿著兵衣,臉上掛著笑意,心情不錯。

  聽到洛白的稱呼,他立刻拉住洛白的手腕,朝裡面走去。

  「你這一走,我們是十幾天沒見了,怎麼樣,傷好了吧?」

  洛白笑道:「能走能跳,閑著的時候,還能騎馬跑一圈。」

  「看起來恢復的不錯。」

  話說到這裡,木清華沒再往下說,顯然不想問洛白病的問題。

  但他能跟著郭守志來到這裡,足以說明他是從火頭軍那邊來的。也就說,他兩個陣營都不屬於,那就無所謂了。

  洛白現在很激動,能夠深入敵營親眼探查,總比道聽途說來的真實可信。

  唯一可惜的是現在是晚上,雖然有篝火,可還是看不全面。

  跟著木清華走到他們中間那個火堆,早有一隻羊被架在火上烤著。

  「洛兄,過兩天就是開戰的日子,你這不在兩方之中,超然物外,真是讓我羨慕啊。」

  洛白嘿嘿笑道:「我是寧可做你的袍澤或者對手,也不想整天殺牛宰羊,滿手的畜生血。」

  木清華頓時大笑起來。

  說實話,他們都覺得可惜。別的不說,洛白在校場的那一聲「有罪」,可以說是震撼了所有人。

  為什麼在那之後沒人再去為難他,因為那個時候的洛白,已經被他們認可為袍澤兄弟,不再是一個「走後門」來的世家子弟。

  但這樣的人不能上戰場殺敵,確實讓人惋惜。

  「洛兄放心,上將軍是睿智之人,你之前的表現大家都看到眼裡,我想你克服弱點之日,就是你重回冠軍營之時。」

  這個冠軍營不是現在燕痕所在的冠軍營,而是徵召他們來秦山訓練的冠軍營。

  洛白肅聲道:「我隨時等著。」

  這頓飯吃的很開心,但木清華也只是聊一些大家熟悉的,並不涉及現在的奔雷營。

  洛白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也就沒有開口去問。

  直到夜深,火堆又加了三次木柴牛糞的時候,木清華拿了塊肉,站了起來。

  「兄弟們!」

  當這一聲響徹天宇的時候,整個奔雷營駐地,頓時了無人聲。

  莫大的營地,只有「刺啦刺啦」的篝火聲響。

  所有人都看著那個並不高的少年,眼中儘是肅然。

  「現在沒有酒,但我也不願用水代酒來提這句話。好在有肉,那就用肉來說!」

  他舉起來了肉,眾人也都舉起了肉。

  「戰士以戰死沙場為榮,但我不希望你們獲得這個榮耀。上將軍說過,活著出去,得勝歸來,這才是我希望的。所以——」

  他高舉手中的肉:「這一塊肉,預祝諸位兄弟常勝不死,壽終正寢!」

  洛白已經無言以對。

  哪怕木清華說到了死,可這個死,應該是天下所有人都想要的吧?

  壽終正寢,確實讓人羨慕。

  「戰士就應該勇往直前,令旗所指,兵鋒所至,雖刀山火海,吾往矣!」

  「這第二塊肉,我不祝願我們能在兩日後獲得勝利,因為那沒有意義。我祝願的,是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能和冠軍營的兄弟們一起,守衛豐裕城,守衛中原,守衛我們泱泱大夏!」

  豐裕城的戰事不是秘密,秘密的是什麼時候開始。

  徵召到冠軍營的人都知道,他們這一支新生力量,他們人生的第一戰,就是保衛豐裕城。

  只是什麼時候開赴戰場,尚且不知。

  但木清華在這個時候說出這句話,還是讓他意外。

  畢竟所有人都注意著兩天後的對抗時,木清華的目光已經看到了不久之後的豐裕城保衛戰。

  但恐怕連他也沒想到,這場戰爭已經不是在不久之後了,而是就在這幾天,甚至是秋獮結束之後!

  但不管怎麼說,眼前的木清華已經走在了絕大多人的前面,這份敏銳和眼光,令人敬佩。

  他不由自主的拿起一塊肉,舉了起來,大口吃了起來。

  肉塊吃完,他才發現木清華沒有再提第三塊肉的意思,而是換了副平常的口氣道:「好了,諸位兄弟,今晚這頓肉,是我們戰前的鼓舞飯。你們吃的好嗎?」

  「好!」

  「好!」

  「好!」

  連著三聲好響徹寰宇,震撼心靈。

  「那你們是不是應該齊齊起身,敬我們的郭守志郭兄一塊肉?這些牛羊可都是他出資出力買的,吃了他買的肉,衝鋒路上一起走!」

  木清華走到郭守志身邊,將他拉起來。

  一身白衣的郭守志還有些受寵若驚,稍顯局促。

  木清華一刀下去,一隻羊腿落在他手中,塞進郭守志的手裡面。

  然後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自己坐了下去。

  有時候行動比話語更有力量。

  在這種場合,郭守志本來沒想過會有站起來的機會,因為這種機會太難得。往小了說,是讓眾人知道你,知道這萬人的隊伍里,有你這麼一號人。可往大了說,那就是讓人知道你的恩德好處。

  這是木清華再給他樹立威信!

  他低著頭,流著淚,舉起了羊腿。

  「諸位兄弟,你們也知道我拿不起刀槍,是個廢人。可你們放心,只要我在軍中一天,柴米衣物,我會為大家置辦齊全,不會讓你們餓肚子,也不會讓你們凍著了!」

  「我敬諸位兄弟!」

  不知道為什麼,洛白本來只是激動的心情,忽然感動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在未來的戰爭中,他不知道這些兄弟能陪他走多遠,或者說他能陪這些兄弟走多遠。但只要他在,他的兄弟在,他們就不會凍著餓著。

  因為他們衣同袍,飯同吃,榮譽與共,生死無悔!

  一片歡愉聲響徹這片土地,所有人都開始跳了起來。更有人拿著刀劍,用刀背劍脊相互敲打著,迎合著。

  這個晚宴,教會了洛白太多。

  他甚至都認為,跟著任無雙學習的那幾名學生中,木清華就是其一。

  洛白沒有等宴會結束,就在木清華的相送下離開了。

  在駐地邊緣,洛白問道:「伍長,提酒應三杯,今天怎麼就提了兩次?」

  木清華沒有回答,指了指前面,示意洛白走走。

  洛白欣然往前。

  「洛兄,你的病好了嗎?」

  洛白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但還是回道:「好了。」

  木清華一聲恭喜,繼續道:「你應該知道我和木清風是兄弟,我的父親被困在石頭城。」

  洛白點頭,這個盛世歌說過。

  「其實,我父親是有機會避過天狩之變的。」

  這讓洛白意外:「什麼意思?」

  「大夏朝軍中慣例,非戰爭時段,在役的將士每年都可以回家一段時間。而我母親當時剛好病重,我父親就向安南大都護許逍大人告了假,回家探望。」

  原來如此。

  「那令堂的病……」

  「是假的。」

  說到這裡,洛白也頗感意外。

  「是木清風那小子,因為長時間不見我爹,就大哭大鬧,尋死上吊什麼都想出來。我打也打了,揍也揍了,但不管用。我母親沒辦法,才去了封家書,稱自己病了。」

  還能這樣?

  洛白頓時哭笑不得。

  「這種事情自然是瞞不住的,我父親回家就明白了,然後把那小子狠狠揍了一頓。打完轉身就要會軍營。我母親苦勸不聽,就領著我和家裡人,給他跪下了。可就算如此,我爹也只是勉強吃了頓飯,就趕了回去。」

  木清華講這一段話,無悲無喜,聽不出對父親無情的是愛與是恨。

  但洛白肅然起敬。

  畢竟木老將軍是可以告假的,而且到了家裡,哪怕知道是假的,也可以就坡下驢,待上幾日。

  可他沒有,立刻返回軍中。

  「他是趕回去了,然後就碰到了天狩之變。五年前我娘去世,他也沒回來。」

  洛白不知道木清華為什麼給他講這些,畢竟這是家事,是私事,用不著和他說的。

  「所以我想,如果他當年能在家待幾天,他也不會被困,我娘興許可以多活幾年也未可知。」

  洛白默然,畢竟這只是可能。

  「我娘臨終說了,要和我爹合葬,這是她唯一的要求。」

  「那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其實按照我的想法,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去石頭城,我會親手把他綁到我母親的墳前,讓他給我娘道歉!」

  這話有著深深的恨,可木清華的語氣卻一如既往的平靜,聽不出來變化。

  洛白已經渾身冰冷。

  「我娘當時懷著我弟弟的時候,我爹就在外面。雖說是為國征戰理所應當,可你也應該來一封家書吧?我經常看見我娘暗地裡流淚。」

  洛白似乎懂了木清華的恨。

  「所以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爹這樣的人,哪怕於國有功,於家也是有愧的。」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我也不恨他。但既然如此,那就在我母親墳前給她賠個不是,是否應當?」

  洛白只能點頭,但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和他相比,木清華還算好的,至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可他呢?出生就是沒爹沒娘的孩子,豈不是該恨盡天下人?

  「你剛才問我提酒應三杯,為什麼我只提了兩個。因為那最後一杯酒,是我罵我爹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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