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退路
洛白沒著急下水。
他光著身子站在船上,看著在水裡的袁雪怡,一臉的猶豫。
袁雪怡還在水裡面掙扎,好在沒有驚叫。
等他終於穩下來,才發現洛白這個混蛋沒下來,頓時怒道:「你他娘的想要抗命嗎?快下來!」
洛白猶豫一下道:「大人,您會水嗎?」
之前袁雪怡可是水都不敢下的,現在這麼勇敢,洛白有點不自信。
袁雪怡頓時愣住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他娘的這個關心對象是不是不對?
洛白也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對,趕緊脫衣下去。
浮在手裡,反手握刀,寒冷侵襲著他的全身。雖然已經有過兩次冬泳的經歷,可此刻再次下水,他還是凍的渾身發抖,差點把刀丟了。
袁雪怡瞪了他一眼,緩緩向徐遠浪所在的小船游去。
身後,那二十個士卒接過船槳,繼續向前。
遠處,敵軍的車船正以極快的速度駛來。
戰爭無可避免。
洛白沉默著,直到和徐遠浪匯合。
水中,匯聚著近百人,這些都是會水的人。
徐遠浪見他們過來,冷聲道:「武器都帶著吧?」
眾人點頭。
徐遠浪道:「很好。一會江面會出現狼煙,我們分成四組,趁機靠近敵船,鑿沉它!」
任務簡單明了,可問題是,如何後退?
茫茫大河,如此冰冷的水中,想要游回河岸,那可比登天還難!
沒人問這個問題,或許他們已經知道後路是什麼了。
幾個呼吸之後,十幾隻北上的小船忽然著火,頓時狼煙滾滾,江面一片模糊。
狼煙中,竟然傳出了衝天的咆哮。這些豐裕城的守軍,竟然朝著對面的巨船沖了過去。
「他們要搏命!」
這個念頭在洛白腦中一閃而逝。
可兩邊的兵力如此懸殊,怎麼能正面進攻呢?
難不成是正面佯裝接戰,他們這些人伺機鑿船?
可是鑿船,就這把破刀?
洛白自己都不信。
他還沒弄明白,徐遠浪冷聲道:「上!」
上百上趁著濃煙,慢慢靠近敵船。
洛白並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或者說,就嘴裡咬著的這把破刀,能做什麼。
水中,這上百人都光著身子,慢慢向敵船靠近。
在他們前面,火船開道,後面緊跟自家戰船,然後是他們。
現在勉強算是順風順水,火船速度極快,眨眼的功夫,已經到達敵船跟前。
水師作戰,首推征南大軍。
當年封家率領大夏的南方軍隊,先後蕩平嶺南和劍南,完成了黃河、長江流域的統一。成為歷史上第一個統一兩河流域的皇朝。
隨著新皇即位,封家率領的大軍大部分被划編為征南大軍,小部分劃歸安南都護府的府軍。
再後來,新皇設立嶺南鎮守使,又從征南大軍中划走一部分兵力。
雖然征南大軍先後兩次削弱,但他們依舊是朝廷最中堅的水師。
可駐守豐裕城的守軍,並不隸屬於征南軍,他們的水師戰法自然也不能同這些生活在南方的叛軍相比。
看到火船順流而下,這些巨船早早散開,避開這些火船的襲擾。
但由於他們的戰船密集,體型巨大,雖然做出了正確的規避姿態,卻也打亂了他們的航行姿態。
敵船散開了。
煙霧中,鼓聲震天,遠遠就聽到張狩的吶喊聲:「全船匯聚一處,攻擊左手車船!」
這一聲呼喊,煙霧中的船隻調轉方向,朝著敵船急速駛去。
傷其五指,不如斷其一指。
敵船有限,壞一艘就少一艘。畢竟他們孤軍深入,可沒有材料給他們修繕船隻。就算有,他們也沒有船塢給他們修繕。
張狩的決策得到有效的貫徹,上百條小船竟然齊刷刷的沖向敵船。
面對張狩的忽然下令,徐遠浪顯然很意外。
畢竟他們這些人需要掩護才能近身破壞,一旦失去了掩護,必然沒有破壞的可能。
「加快速度!」
直到這個時候,洛白才意識到,他們這些人早就知道任務的內容,只有他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種感覺很不好。
他看向身邊的袁雪怡,發現這傢伙依舊是一臉的慘白,顯然還不適應。
「大人,我們究竟去幹什麼?」
袁雪怡看著他,有心斥責,卻說不出來。
洛白懂規矩,可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必須明白命令,才能更好地執行命令。
「大人,任務的內容是什麼?」
這一次,他的聲音大了點,被前面的徐遠浪聽到了。
徐遠浪回頭看了他一眼,冷聲道:「閉嘴!」
現在是靜默前行,一旦暴露,他們都會死。
雖說現在已經是九死一生,但總比十死無生要好吧?
洛白閉嘴了。
遠處,戰鬥已經開始。
在他們前面的濃煙中,兩方的水師戰船已經接觸,遠程弓箭手已經開始互射。
敵軍的將領似乎明白過來,開始重新匯聚船隊。
可大船難調頭,這就給張狩等人找到了機會,小船圍住了那一艘車船。
火箭頓時朝著這艘船飽和式攻擊,等到距離足夠,更是甩出繩索,試圖登船奪船!
可就在這時,車船忽然加速,竟然朝著守軍的小船橫衝直撞過來!
剎那間,十幾艘小船被撞開,有的當場破碎。
一聲大笑從敵船上傳來,一個身著白色戰袍的男子站在車船橫板上,對著張狩等人道:「你們這麼小的船也敢來打我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
說完,不給張狩機會,揮手下令道:「全速,給我撞沉他們!」
這傢伙嘴巴雖然厲害,但他很清楚,一旦被張狩的人登船,就有奪船的可能。
張狩異常冷靜,穩穩的站在小船上,注視著戰鬥的局面。
田榮秀等幾名部將守在他身邊,同樣關注著局勢。
眼看車船向自己駛來,田榮秀等人抱拳道:「大人,避一避吧。」
張狩冷笑道:「不必!」
然後對著四周的小船道:「繩索準備好嗎?」
眾人回道:「準備好了。」
「開始吧!」
十幾艘小船用繩索將船頭固定好,然後士卒棄船,只留下一兩個划船的人,整齊劃一的迎了上去。
敵將嘲諷道:「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撞沉他們!」
就在此時,船上的人竟然翻身點燃船上準備好的油料,然後棄船跳水!
熊熊大火頓時將小船點燃,快速駛向車船。
敵將這才意識到不對,喊道:「調頭規避!」
「大人,太快了!」
被繩索綁在一起的船隻,根本不給敵船規避的縫隙。等到車船撞到兩船之間的繩索時,剩下的船隻直接被車船阻擋,撞在了車船身上。
無需再加一把火,潮濕的船身在劇烈的火焰炙烤下,慢慢乾燥,然後被點燃。
一會的功夫,車船就著火了。
船上的叛軍一片慌亂,救火的,跳水的,比比皆是。
張狩冷靜的觀看,卻覺得少了些什麼:「徐遠浪他們在哪裡?」
「在我們身後。」
張狩立刻皺眉:「怎麼這麼慢?」
那人沒敢回話,反倒是田榮秀道:「大人,徐朗將怎麼會在我們後面?」
張狩看了他一眼,大手一揮道:「撤!」
形勢這麼好,不打了?
沒人質疑這個命令,旗手揮動令旗,配合著鳴金的聲響,船隊開始脫離戰場。
可等到船隊穿過濃煙,再次向北的時候,忽然發現,他們前進的水面,停留著十幾艘巨船。
「張將軍,周某等候多時了。」
張狩的臉沉了下來。
正面戰場發生的事情洛白等人不知道,在大軍燒毀一艘巨船的時間裡,他們終於來到了戰鬥區域。
他們沒有著急下手,而是躲在煙霧籠罩的地方默默觀察。
「清點人數。」
徐遠浪終於下達了第一個命令,袁雪怡很快回道:「一百二十人!」
「分成四組,就近尋找敵船,給我鑿沉它!」
還真他娘的是鑿船啊?
就這破工具,那得多長時間?
但這顯然不是他要考慮的。
「小子,你跟著我,不要丟了。」
徐遠浪對於洛白,總有一份照顧。畢竟昨晚如果不是洛白,他已經死了。
分配好任務,眾人開始散開,洛白依舊等不到他想聽的那句話,眼看眾人都要離開,洛白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我們怎麼撤離?」
衝進去,出不來,這不可取。
徐遠浪看著他,臉上不帶一絲情感道:「怕死嗎?」
多長時間沒人問他這個問題了,他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怕!」
「怕為什麼還要來?」
這是戰場,戰場是會死人的。可傢伙嘴裡說著怕死,可他還是來了。
「我有要守護的人,我不能死!」
這算什麼回答?
但徐遠浪還是聽出來他的意思:「你想離開?會不會太晚了?
誰知洛白搖頭道:「戰爭沒結束,我沒想過要離開。如果怕死的我不去保護她,還有誰會去保護一個不相干的人?」
竟然是因為這個?
「大人,我希望我能活著來,然後活著離開!」
他要的只是真相。
徐遠浪看了他一眼,指著身後的百十號人道:「他們都是死囚。」
死囚?
一個想法瞬間閃過,洛白沒有抓住。
「守城的官兵不夠,除了招募人之外,張大人還打開了牢籠,招募死囚。」
「你身後的這些人,只要能立功,戰後不死的,都可以免去死罪!」
也就是說,如果死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是吧?
怪不得沒有撤退的路。
可他呢?他不是死囚啊!
洛白張口就要問,徐遠浪打斷了他:「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現在來不及了。當時我承諾這些死囚不會跑,所以我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守軍。至於你,來歷不明,之所以能安然的在豐裕城中待著,也是我擔保了你的清白。」
「想要別人相信你,你首先要證明給別人看。」
「立功,然後活著回去,你就是自己人!」
洛白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