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意外
沒來由的感覺才是最可怕的!
冥冥之中有聲音讓你去相信,卻又毫無理由。至少,洛白還做不到讓自己去遵循這種莫須有的虛無感覺。
前路一片昏暗,洛白看不清楚這裡究竟有什麼。
夜空風雪依舊,洛白渾然未決。
他似乎回到了那晚榆林草場,單槍匹馬闖入奔雷營,在敵人眼皮子底下指揮若定,奪取先鋒令。
不過,那晚雖然刺激,總歸沒有生命危險。可眼下,簡直是十死無生。渾身裹滿被褥的洛白,覺得世界一片安靜,無關於戰爭,無關於必死的行動,有的只是面對生死的淡然。
沒有忘不掉的人,沒有舍不下的事,那他就無所牽挂。
前路沒有光亮,沒有聲音,似乎通往無間地獄。
那種孤寂,洛白不為所動,直到前路出現了一一絲光亮。
他停下了。
但這遠不是結束,當眼前光亮隨風衝天的時候,已經消失的嘈雜聲再次出現。洛白木然回頭,漆黑的夜空下,頓時星火燎原。
偷襲!
洛白立刻想到一人:張瑞。
一擊之後,他們竟然沒走,竟然殺了個回馬槍。
聯想到當前的形勢,他絕對相信,張瑞知道叛軍偷襲裕城的事情,甚至早將消息傳遞到豐裕城。而眼前這幕,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想到這裡,洛白深深為張瑞的心思和果決震撼。
洛白坐在地上,看著眼前堅如磐石的營寨,不由倒吸一口氣。
不下萬人。
眼前的黑暗地帶,竟然潛藏著上萬人的隊伍。
他們黑衣黑甲,執大刀長槍守在營寨四周。而轅門前,更是站了一排騎兵。為首者,身材高大。他身著黑甲,持長槍,立於轅門前。
這是個猛將。
一眼,洛白就放棄了正門突破的想法。
將目光放在四周,發現這座營寨是用拒馬、路障圍成的簡易營寨。除了轅門前有重兵把守,周圍都有人值守。
一眼,洛白就放棄了從正門突破的方法。
看到這裡,洛白清楚,除了糧草重地,還有什麼地方需要這種防守?
此刻的洛白,一臉潮紅,像是看到了無窮大的軍功正向自己招手。
在榆林秋稱的時候,他是有功勞的,可惜昏迷不醒,錯過了。有人告訴他,回到京城的時候會有人告訴他,可他離開榆林直接去的神隱村,又把獎賞給錯過了。
現在的他,還是個無官無職的卒子。衝鋒在前,浴血在前。
但這一次,他相信,軍功將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東西了。
他回頭,看向長安的方向:寒叔叔,你是去河西了嗎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找你的。
沙洲!
洛白舒了口氣,總算沒白來。
再次看了守將一眼,就轉身離開。
正門不好走,就走別的地方。
營中的火光很快被撲滅,洛白的蹤跡再次消失。
遠處的呼喊聲依舊,可真正爆發戰鬥的地方卻很少。張瑞往往是放一把火就換一個地方,採取的滋擾戰術。
最開始叛軍還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但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
「堅守各自轄區,切莫擅動。」
高昂的聲響在夜色中響起,可惜在風雪夜傳不了多遠。
對方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再次喊道:「鳴金!」
混亂的大營開始有序起來。
但這些和洛白沒多大關係,他抹黑向北。
走了約有兩里,他停了下來。
解開棉被,將自己暴露在風雪中,給自己降溫。一刻鐘,他已經凍的嘴唇青紫,用手緊握被角,這才重新合上。
「還給你們!」
他話音剛落,就衝刺出去,跳進了營寨中。
不出意外,自然驚動了周圍值守的叛軍,一時間火把亮起,十幾個人披堅執銳的士卒圍過來。
洛白已經鬆開雙手,被子重新敞開。
叛軍到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具光潔溜溜的少年。只是他的胸前有兩支斬斷的箭矢,箭鏃還嵌在肉裡面。
死透了。
還是有人不放心,上前檢驗。發現洛白呼吸微弱,只剩下一口氣。
「還有一口氣!」
「這人光著身子,衣服肯定被朝廷的人搶走了,小心他們混進來……」
「可能已經混進來了,趕緊報將軍.……」
他們三三兩兩說著,然後有人快速離去。自始至終,沒有人想要救洛白這個瀕死之人。
直到四周的火光暗下去,才有人想起洛白。
「看看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沒」
「就一把破刀!」
「沒錢又是個窮鬼!趕緊把他收拾了,丟在這裡礙眼。」
「扔到後面去,成將軍的『水大將軍』也餓了,給它吃剛好。」
「這小子瘦不拉幾的,身上這點肉,也不知道水將軍能吃飽不」
「肉不夠骨頭湊,最好能吃飽,不然誰知道給它吃什麼填飽肚子」
洛白並不知道「水將軍」是什麼玩意,但他的感覺很不好。
他沒敢妄動。現在已經進來,接下來要考慮的是怎麼開溜。
裹身的被子被他們留下了。雖然不值錢,但裹在手上也能保暖不是可惜短刀被收走了,有點麻煩。
洛白被扔在了一頂帳篷里,這裡面還算暖和。
等四周安靜下來,洛白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雙血紅的眼睛。
他嚇得差點驚叫起來。
立刻捂住嘴巴,對面的東西慢慢走了過來。
黑暗中,洛白看不清楚那是什麼。對方身高不到三尺,像是個孩童。但孩童不會有這種冰冷嗜血的眼神。這更像是猛獸的眼神。
黑暗中,洛白穩定了情緒。
他雖然少見世面,但也不至於害怕。唯一沒底的是,沒趁手的武器。
洛白半彎著腰,雙臂彎曲身前,保持著防守的姿態。直到對方發出了「汪汪」的聲響,他愣了一下。
這他娘的是條狗!
狗敏銳地覺察到洛白的心不在焉,直接躍起沖向洛白,咬向他的咽喉。獸類的弒殺殘忍程度,讓它們天生知道,那裡才是致命點。
洛白來不及閃躲,只能伸手擋住它的前爪,卻被它撲翻在地。
身無片縷的洛白,前胸,臉上,大腿上都出現爪痕。
但洛白反而輕鬆起來。
這畜生看起來高大威猛,但總歸是畜生。豬他都殺過,還怕一條狗殺豬是放血,宰狗應該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狗血好不好喝
他膝蓋上頂,一個翻身將狗壓在身下,然後翻滾,鎖著狗脖子。連貫的動作,狗只「汪汪」兩聲,就發不出聲響。
洛白洛白現在饑渴難耐,一口咬住狗脖子,開始喝血。
等狗不再掙扎,洛白也鬆開了滿是狗毛的嘴巴。
他吐了兩口,才把狗毛吐乾淨。
坐在地上,胡亂巴拉兩下嘴巴,就在地上瞎摸,這地上還真鋪有棉被。靠近帳篷口的地方,還有火盆。此刻已經沒有火光,但還有餘溫。
這條狗的待遇還挺高。
洛白也不嫌滾燙,圍著火爐好好暖和。
看著快熄滅了的炭火,他忽然明白了什麼,立刻吹了起來。
溫熱的炭火泛起一點火光,然後就著了起來。
燒糧的東西有了!
將火盆放好,洛白用力扯開被子,裹在身上,走出帳篷。
帳篷外,風雪依舊。
此刻他位於大營的北部,這裡靜悄悄地,似乎無人防守,難道這裡不是糧草重地
洛白遲疑中,繼續亂逛,終於聽到了一些聲響。
「嘶……」
這是馬的聲音!
他循著聲音走過去,真讓他發現一座馬廄。裡面有十幾匹馬,馬廄後面是成排的馬廄。
叛軍用木板搭建了簡單的棚頂,打上榫牟。然後搭上柴草,就成了馬廄。寒風中,這些馬匹雖然不暖和,但也安穩。
洛白數了一座馬廄中的馬匹數,又數了所有的馬廄數。
近五百匹馬。
洛白忽然意識到,他可能想錯了:這裡並不是糧草重地,而是餵養馬匹的地方。
馬匹!馬匹!竟然是馬匹!
五百匹馬看起來不多,可誰知道偌大的營地,有多少座這樣的馬廄
不用太多,再有一座,千餘騎的騎兵,足以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發揮決定性的作用。
茲擾,奔襲,支援,這些事情,本來就是騎兵的強項。縱然無法直接攻域,但是運送糧草去前方戰場,也比人力馬車快得多。
洛白想了想多,想要殺這些馬,可又捨不得。雖然這些馬摸起來骨骼一般,有些甚至無法勝任奔襲的腳力,但馱物總還是可以的。
他沒敢妄動,回到「水將軍」的帳篷。水將軍已經涼了,渾身僵硬。最終,他心一狠:既然無法燒娘,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燒了馬廄!
馬是活的,總還能跑。
成百上千的馬匹在這裡奔跑,足以引發混亂。如果他運氣足夠好,說不定能找到第二座馬廄,以及喂馬的草料。
據他所知,榆林草場的馬匹,除了夏秋季節多為草料之外,冬春季節,餵食的可是粟米,比人都金貴。
這裡就算沒有士卒的糧草,總該有餵養這些馬匹的粟米。
到時候也一把燒了,這等同於燒了叛軍的糧草。
洛白把被子撕掉幾塊,投入火盆,然後被子墊著,端著火盆出去,奔向馬廄。沒有人發現他,外緊內松的布置,給了洛白莫大的方便。
露天風雪太多,火盆的火苗堅持不了太久,但總歸給洛白趕上了。
看著泛著火星的炭火,洛白把它們倒在一起,壓一些柴草。火苗剎那出現,然後衝天而起。
洛白很細心的將火光投向遠處的馬廄,然後跑了。
受驚的馬匹在火光的威脅下一個個嘶鳴不已,然後四散而去。馬廄倒塌,火焰再也無法阻止,蔓延到其他馬廄。
洛白遠遠看著眼前的奇景,不助的點頭:「他娘的,怪不得榆林的時候張世器自薦燒糧,原來這麼爽!」
收回思緒,洛白看向南邊。
守營的成將軍,應該要回來了吧
張瑞,第一步我已經做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營寨外,張瑞看著忽然就混亂了的營地,也是莫名其妙。
沙清倒是眼睛一亮,看向身邊的張世器:「小子,你之前說洛白那小子來了,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
說著,還嬉笑道:「真是禍害活千年啊,這都沒死!」
張世器莫名其妙道:「洛兄」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這放火的,是洛兄他們」
沙清顯得胸有成竹:「輪拚命送死,這活除了他沒人敢幹!」
他看向身邊的張瑞道:「張公子,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在這裡折騰一夜,等的不就是這樣的機會嗎」
張瑞沉吟片刻,看著不遠處的火光,以及四散而逃的馬匹還有士卒,眼中流露出異樣的神采。
他對沙清道:「沙大人,你覺得我們後退之路是什麼」
沖的進去卻出不來,那是莽夫。張瑞要的,不僅是勝利,而且是全身而退的勝利。
沙清嘿嘿笑道:「張公子,謀划這種事情你比我在行。要不你看著我這百世斤的肉能換幾條命,我上去拼殺也好。」
張瑞沒有理會這話中的揶榆。
前晚的事情,說起來確實是他利用了沙清和洛白。之前以為洛白已死,兩人的關係簡直降到了冰點。如果不是沙清還算理智,沒有當場撕破臉皮,接下來的配合根本行不通。
現在聽著沙清的譏諷言語,張瑞指著營寨中大火的方向,正色道:「沙大人,這場戰爭事關全局。如果好運贏了,這首功,自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