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白龍的怨與願

  白其雨悠悠地說了一個漫長的故事。

  她的父親白龍王，曾經也只是一條大一些的白色蟒蛇。但得到了那枚神石后，他於西大陸找到了個隱秘之處，開啟洞府潛心修鍊。很多很多年之後，三階的蛇妖成為了七階巔峰的白龍。

  不僅如此，白龍還從神石中悟出了一個神奇之極的法門，那便是化身術。憑藉這一法門，他化身為人。變化人身後，白龍發現了一個問題，那便是他以白龍之身修鍊存在極大的隱患，不僅七階巔峰就是修鍊極限，並且在施展實力的時候，極有可能神力爆體而亡。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又繼續潛心研究神石，幾年後，他給自己起了一個叫「白靖」的名字，開始以人身行走大陸，將自己的實力壓縮到了三階初級的水平，從頭開始修鍊。

  白靖在大陸上有過朋友、也有過敵人，他就和無數普普通通的超凡一樣到處想辦法搜集資源修鍊、突破。因為白龍本體早已經到達了七階巔峰，因此他的修鍊之途十分順暢，一路高歌猛進，再次達到了七階巔峰水準，也成為了當時大陸上有名的「年輕高手」。

  誰料到，在一次頂級高手的交流會上，一個名為李乘空的神秘高手竟一眼看破了白靖的秘密，指出他的非人身份。當時的高手們雖然也偶然見過一些修鍊有小成的動物，並將它們稱之為妖，但從來沒聽說過妖竟然還能化身為人，這也許意味著白靖身上藏著某些幾大神殿都未曾掌握的修鍊秘法。

  於是，這些高手憑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借口，一齊對著白靖出手了，他們試圖生擒白靖，拷問出他由妖化人的秘密。

  被圍攻的白靖無奈之下顯露了出真身。令他意外的是，當他恢復真身的那一瞬間便突破了七階巔峰的瓶頸，境界一路飈升，一直到接近九階的關卡才停住。正是這突出其來的變化讓一眾高手失去了對場面的控制，使他能夠殺出包圍圈。

  但是，對面畢竟是整個西大陸所有頂級的高手，白靖還是受了不輕的傷，他一路逃回了藏身之處，並以秘法在那裡布下了層層疊疊的結界。

  說到這裡，白其雨臉上露出濃濃的怒意：「我們從來沒有主動招惹過誰，媽媽死了，父親也只是想找殺死她的那個人報仇；我們雖然盜了神石，卻也是為了能夠延續自己的生命、獲得強大的力量自保；父親在西大陸上行走時，還幫著人類殺死過無數的怪物！但即使如此，他們一知道父親是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命！」

  啟萬里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從白其雨的角度出發來看，他們當然沒有做錯什麼。但從人類的角度出發來看，白龍王盜取神石、偽裝成人類混入人類社會，還有著殺人報仇的目的，更何況他身上畢竟帶著「異族」的標籤，怎樣都不是一個可以坐下來一邊喝著茶一邊好好談話的對象。

  這樣的矛盾幾乎是不可調和的矛盾，除非有全面超越了雙方現有實力的存在願意出面調和，但這也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之後的故事，更加殘酷。

  白靖回到自己的洞府後，開始教導自己的幾個孩子修鍊。他已經意識到即使自己的力量再強大，卻也無法與數量極多的人類相抗衡，因此只有培養出自己的勢力，才能在這片殘酷的大陸上獲得自由生存的權利。

  白其雨的四位兄長，經過多年的修鍊也很快達到了七階巔峰。他們像當初的白靖一樣，化身為人、走上遊歷大陸的旅程。

  但他們沒有想到，一個早已經準備好的繩圈已經悄然套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當初白靖與人類高手大戰時，在現場灑落了大量蘊含著神力的鱗片和龍血。那些人類高手不知動用了什麼手段，從這些鱗片和龍血中得取了非常關鍵的信息。

  其一，是在有心準備的情況下能夠分辨出白龍一族的能力。

  其二，是白龍一族修鍊的神秘秘法的來源。

  白其雨的四位兄長在西大陸上沒有能夠像他們的父親一樣再次修鍊至七階巔峰，他們很快就被以星辰樓為首的一眾勢力發現了。

  在有心算無心的圍殺中，四隻白龍顯露出真身，大鬧了一場，卻依舊沒有能夠逃出人類的掌心。

  兩隻白龍當場戰死、兩隻白龍被擒獲。

  人類從戰死的兩隻白龍屍體上找到了被他們稱為「龍丹」的東西，那是白龍一族修鍊有成卻無法突破八階大關時，神力在體內凝結而成的結晶。

  白其雨並不是很清楚這種被稱為龍丹的結晶對人類來說有什麼作用，但他們拿到龍丹后，不知用什麼辦法通知到了白靖，要白靖拿著那枚神石來交換自己的兩個兒子。

  沒錯，以星辰樓為首的一眾勢力，已經知曉了白靖擁有那枚神石。因為那並不是唯一的一枚神石。據說，那是幾大神殿中各有一枚的「玄謎神石」，其中包含了無窮無盡的智慧與知識，白靖盜走的，正是屬於生命神殿的那一枚玄謎神石。

  得知孩子噩耗的白靖心痛如絞，卻沒有盲目衝動地立刻上門復仇或帶著神石去交換，他強壓著傷心，悄悄潛入了星辰樓關押剩下兩個兒子的地方，看見的卻是兩具巨大的白龍屍體。

  他們早就殺死了這兩隻被擒獲的白龍、取出了龍丹，所謂交換，不過是將白靖騙出來的詭計。

  那一夜，白靖真正成為了西大陸所有人類最大的死敵之一。

  那一夜，毀掉了一座城、死去了不計其數的人類。當一個八階巔峰的妖中之王想要瘋狂破壞報復的時候，那是真正的災難。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再聽說過白龍王的行蹤。

  「再後來，父親帶著我離開了西大陸，來到了南大陸，這裡雖然有很多令人厭惡的怪物，但神力卻無比濃厚。更重要的是，這裡的人類沒有形成像西大陸那樣龐大團結的勢力，我們在這裡也許會更好生存一些。」

  啟萬里嘆了口氣，問道：「如果我們人類的世界對你們來說這麼危險，為何你還要走入人類社會呢？你們擁有高深無比的修鍊方法，為何不能躲起來修鍊？」

  白其雨望著天空，眼中有神異的光芒閃爍，她輕輕說道：「因為父親始終相信，單憑個體的強大是遠遠不夠的。他希望我可以學習人類的很多東西，將來建立一個屬於我們的國度。」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啟萬里無奈地問道。

  他很清楚，這些驚人的秘辛不是免費聽的。

  白其雨反問道：「你這麼聰明，你猜一猜吧？」

  「哈哈哈，我懶得猜。」啟萬里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狡猾的笑容：「還是先來聊一聊你能給我什麼好處吧？」

  「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讓你……」白其雨突然轉過頭，露出溫柔的笑容，竟讓啟萬里一時迷了眼。

  「……讓你接觸一次玄謎神石，至於能悟出什麼，就看你自己了。」她將臉轉了回去，捋了一把風中飛舞的長發。

  啟萬里輕輕咳了兩聲，將盯著白其雨的目光收回，沒等他整理清楚這件事的思路，暗元的聲音便在腦海里響了起來。

  「經分析，名為玄謎神石的物品有76%的可能性與吾有關，請宿主儘可能地想辦法接觸。」

  哦？和暗元有關？

  一剎那他腦海里閃過許許多多猜測，接著對白其雨笑了起來：「你給的條件還真的是有點誘惑力呀。咱們也別賣關子了，說說吧，你希望我做什麼。」

  白其雨站了起來。

  風很大，將她的紗衣吹起，白色紗衣與黑色長發在風裡輕揚，月光投下，讓她看上去白得發光。

  「我原本的想法是，在南大陸慢慢修鍊，等我也擁有了能夠突破七階巔峰的實力，那麼我就回去找父親，和他一起去找更多的妖，建立一個屬於我們的國度。但是，我現在認為這可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如果人類里有許多像你這樣聰明的人，我們無論如何也成不了氣候。」

  「所以，我想先問問你的想法，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啟萬里目瞪口呆：「白姑娘，你搞清楚，我是人誒！」

  白其雨笑了笑：「沒錯，你是一個人，但是……」她看了一眼黑王，說道：「但是你並沒有把我們妖當成是完全的異類。你把黑王當作朋友、幫我擊退了星辰樓，你是不一樣的。而且正因為你是人類，所以你要好好想一想這個建議噢，因為你說的話可能影響甚重。」

  「嘿，誇張了，不過作為朋友，我確實可以給你點建議。」啟萬里撇了撇嘴，點起一根煙，說道：「你搞一個妖族自己的國度並不是什麼好的想法，你們的勢力只會被人類當作洪水猛獸，只要一現世就必然面對巨大的壓力，能撐過幾年都是奇迹。原本一隻白龍王就能讓整個西大陸聯合起來對付，更何況你們要搞這麼大的動作？」

  「所以給你個建議，先別暴露自己是妖，你就像個人類超凡一樣去建立自己的勢力，該賺錢賺錢、該修鍊修鍊、該收弟子收弟子，不要芥蒂於你的手下是人類還是妖族，先把勢力搞大。等你們的勢力和人類有了千絲萬縷的利益關係后，你們再慢慢將身份掀開。」

  「這種情況下你們成功的概率會大上許多，有了利益關係，你就會有盟友。要知道，對很多人來說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殺父仇人、奪妻之人都可以成為親密無間的夥伴。有了盟友、有了朋友，有了長時間的經營，你們再顯露身份，那麼大家首先記住的不是你們身為『妖』的身份，而是你們之前的所作所為，那時的你們不再是一個帶著異類標籤的東西，而是活生生、有人格的異族。」

  「融入人類社會，一步步取得人類的認可的同時發展你們的勢力，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你們自然會在這個世界上一席之地。」

  「當然啦，實際操作起來應該會很麻煩、很難，可能要花很多很多年的時間，而且未必能成功。我也只是隨便說說，畢竟西大陸那邊是什麼情況我也不懂，但是我想這樣去做，總比你們一股腦整個什麼妖國要來得靠譜些。」

  說完話了，煙也抽完了。

  他站起身，沒去看白其雨眼中星辰一般的亮光，低下頭對黑王說道：「明天再給你帶好吃的。」

  黑王喵了一聲，兩隻圓溜溜的眼睛在白其雨身上掃了一下，翹著尾巴慢悠悠地走進了茫茫夜色中。

  「回去睡覺吧，很困了。你先把我這些話消化清楚，如果到時候你還想請我幫忙，我可以考慮考慮。」

  風中回蕩著啟萬里低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