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狐無名
深海之底的海溝懸崖邊。
白其雨從海底懸崖的岩石中鑽了出來，一道無形的水箭緊緊跟在她身後，趁著她進入水中時身形的阻滯，那道水箭重重打在了她的背後。
「哼！」白其雨悶哼一聲，口中不由自主地吐出一串水泡，唇齒間還有血跡散出。
這裡已經是很深的海底，水壓極大，她又被宮長風留下的跟蹤水箭擊中，只一瞬間便受了不輕的傷。
但是，所幸她現在的實力已經是隱隱超越了四階巔峰的狀態，心念一動間，星星點點的綠色光點便由指間散出，環繞在自己身邊，逐漸治癒了傷勢，就連巨大水壓帶來的傷害也逐漸緩解。
做完這些，白其雨划動手腳，打算重新接觸到海床的岩石，土遁而入，否則光是無法在水裡呼吸這回事，就能要了她的命。
就在這時，她忽然看見那隻體型龐大的黑色狐妖也從土地中鑽了出來，與自己不同的是，它的身後竟然跟著十幾道水箭！
白其中心中一驚，只見那狐妖進入海中后，只不過剛來得及騰挪一下身軀，便已經有兩道水箭狠狠劃過了它的身體，留下兩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那黑狐妖在水中發出了一聲哀嚎，身形微動，忽然加快了速度，帶著流散在海中的血跡，以極快的速度開始逃遁。
其餘的那些水箭緊隨其後，但是這黑狐妖的速度非常快，動作也極其靈活，它就像只魚一般在水中飛竄，不多時便引導這些水箭打在了各種珊瑚礁、海底岩石上，將那些東西擊得粉碎。
「什麼，它竟然會水遁？可是，它也會土遁啊！」白其雨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直到此時，她都還沒弄明白這隻黑色狐妖的底細。
甩掉了水箭之後，黑色狐妖隔著上百米的距離，轉過臉，看了白其雨一眼。
那是怎樣一種悲傷、憤怒、痛苦、充滿了希望卻又填滿著絕望的眼神？
白其雨的心瞬間就痛了起來，來自生命眷者的本性讓她下意識想要化為龍形，以同樣妖的身份去帶著這隻黑狐妖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但是理智讓她停止了這個想法。
但是，她的口中還是發出了一聲龍吟。
儘管在深海中，這聲龍吟變得有些失真，但這聲包含著力量與威嚴的吟嘯還是順著海浪波紋，傳入了黑狐妖的耳中。
它那雙飽含複雜神情的雙眼漸漸變得有些亮了起來，接著，它身形一晃，飛快向著白其雨游來，柔順的黑色毛髮在海水中像海草一樣擺盪著。
不過倏忽，黑狐妖便來到了白其雨身邊。
白其雨此時的肝部壓力已經很大，但儘管如此，她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在黑狐妖謹慎湊近的額頭上輕輕撫了撫。
僅僅是這樣輕柔地一撫，那黑狐妖的眼中竟然流出了眼淚，雖然那淚水剛剛湧出，便化散在了深海中，但白其雨還是感受到了它內心的悲愴。
於是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下方的海床，臉上露出因為憋氣而變得痛苦的表情，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已經無法再停留於此，最好換個地方。
黑狐會意，捲起一道水流，帶著白其雨，一同遁入了海底岩床之中。
遁入地底后，白其雨鬆了口氣，問道：「我們現在去哪裡？你之前那個巢穴現在不能再去了，太危險了。」
黑狐妖看了看她，眼神中似有許多話想說，但最終只能發出「嗷嗷」的幾聲叫聲，無法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咦，你連傳達出自己的具體想法都做不到嗎？可是你的實力並不弱，這真是有點奇怪……」白其雨皺起眉頭，指了一條路，帶著黑狐妖一起飛快地土遁而去。
逍遙書院暫時還不能去，最近羅海傑正在大肆招生，書院里有不少新來的弟子，他們連白其雨都不認識，晚上如果某個新來的弟子在書院里亂逛時，看到她帶著一頭兩三米高的巨大黑狐狸從土裡鑽了出來，估計第一件事就是報衙門。
所幸，她還有一個隱秘的藏身之處。
當初在臨雪市的時候，啟萬里先後被潘大榕、嚴選陰過幾次后，處事變得謹慎了許多，於是他們來到余海的時候，啟萬里就在城外的小鎮上買了一間鋪面，前院出租給別人開了裁縫鋪，後院則是牢牢鎖著。
這個無人的小後院未必能在重要時刻起到什麼逆轉局勢的作用，但是起碼在他們必要的時候，可以是一個藏身點。
黑夜中，城外小鎮早已經沉睡，只剩下一些巡邏的士兵來回走動。裁縫鋪的前院早已經打烊，後院更是沒有一點燈火。
忽然，後院的地面裂了開，一人一狐從其中鑽了出來。
一來到地面上，黑狐妖立刻表現出了極度的警惕與緊張，它四下張望著，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白其雨眉頭再皺，心想這狐妖明明實力強大、也有著智慧與強烈的情感，為何有時卻如此像一個普通的野獸？
「不要怕。」她踮起腳，輕輕拍了拍黑狐妖的脖子側面，輕聲說道：「這裡雖然是人類生活的地方，但是這會兒是安全的。」
有了她的安慰，黑狐妖明顯安靜了許多，但仍然保持著警惕。
這時，黑暗的小院陰影中，走出了一人。
「你來啦，等你好久了，你沒事就好。」
這人正是卸去了偽裝的啟萬里，他懷裡抱著沉睡的黑王，臉上掛著如釋重負的笑容。
看到他，白其雨也明顯放鬆了不少，她「嗯」了一聲，說道：「這就是這段時間在余海鬧出了風風雨雨的妖，它似乎是只狐狸，但是我目前沒有辦法和它直接交流，化成龍身是有可能的，但在這兒肯定沒有辦法。」
「所以我帶來了黑王。」
啟萬里拍了拍黑王的小腦袋，說道：「醒了醒了，該幹活了。」
「喵？」黑王抬起小臉，茫然地睜開眼眨了眨，然後便注意到了那隻幾乎要融入了黑夜的巨大狐狸。
它張開嘴打了個哈欠，然後優雅地從啟萬里臂彎中跳下，翹著尾巴走到了這隻大狐狸面前，狐妖似乎也感覺到了眼前這隻小貓的不尋常，它安靜了下來，緩緩趴了下來，將臉貼近了黑王。
雖然說黑王的體型比這狐妖小了太多太多，但不知道為何，給人的感覺，卻是黑王君臨著、狐妖敬伏著。
「喵喵喵喵？」
「嗷嗷、嗷嗷嗷。」
「喵，喵喵？」
「嗷！嗷嗷！」
一貓一狐展開了一場跨物種的神奇對話。
趁著兩隻妖獸默默交流著，白其雨走到啟萬里身前，輕輕給了他一個擁抱。
「雖然沒有和它交流過，但是我能感覺到，它非常無助、孤獨、痛苦、憤怒……」她將頭埋在啟萬里懷中，睜著眼睛，說道。
啟萬里知道她想說什麼，於是拍了拍她的頭，說道：「傷害它的雖然是人類，但它生活的地方不也一樣有人類么？或許，這正是它長久以來都沒有真正殺過任何一個人的原因。」
白其雨嘆了口氣。
不久之前，兩隻妖獸的交流暫且告一段落，黑王走到啟萬里腳邊坐下，喵喵喵了幾聲。
「什麼，你剛剛是在教它怎麼跟我們交流？」啟萬里大跌眼鏡：「我還以為你在問它的來歷呢！」
黑王驕傲地仰了仰頭，喵了一聲：「那樣多累，教會了它，就一勞永逸啦。」
「黑王最聰明！」白其雨笑了起來，獎勵了黑王一塊小肉乾。
這時，狐妖走上前來，「嗷」了一聲。
表面上來看，它這一聲和之前的叫聲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啟萬里、白其雨都能夠從其中聽出了它想要表達的意思。雖然初學的狐妖表達的意思還是有些零碎，但並不妨礙二人理解。
「你們、到底、是誰？」這是狐妖問出的第一個問題。
白其雨有些激動，畢竟，這是除了自家人和黑王以外，她見過的第一隻妖。她捏緊了啟萬里的手，努力壓抑住激動的心情，說道：「如你所見，我們和你一樣，都是……妖。」
然後，一龍一狐一貓同時看向了啟萬里。
「咳咳。」他乾咳了兩聲，伸出了右手。
只見他的右手背上不知何時竟然也長出了一片片鱗片，但和白其雨那種高貴銀白色的大片龍鱗不一樣，他手背上的這些鱗片是青色的，而且很小片，看著更像是魚鱗。
「唉，這就是不肯在腦袋上刺秘符修鍊生命秘法的後果，如果不以神力壓制，我居然會呈現出一些妖的身體特徵。」
啟萬里心中暗嘆道：「雖然說，目前完全不壓制，我也就身上長出些這種青色魚鱗，但再練下去，變成了四階、五階生命眷者，我會不會變成鯉魚王？」
但不管如何，他這手背長鱗片的一招，倒是取信了狐妖。
「原來，我們這樣的，叫做，妖。」它默默地念了一遍這個詞，眼中竟然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
「如果早一點，遇見你們，該多好。她就可以，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也可以，和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