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艱難抉擇
面對宮長風，啟萬里極少見地躊躇了。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種時候猶豫，但卻無法說服自己對宮長風下死手。
「萬里，我們沒有時間了。」不遠處，白其雨倚靠著大樹咳嗽著說道：「他隨時可能會醒來，我們也不可能將他帶回余海慢慢考慮，更何況這裡鬧出的動靜太大了，隨時會有人來……」
「我知道。」
啟萬里又說了一遍這三個字，但臉上的表情卻分明在告訴所有人，他不知道。
白其雨苦笑一聲，說道：「萬里，我就猜到你不會動手……所以，我用來束縛宮長風的藤蔓上是有毒刺的，不久之後，他就會毒發身亡了。」
「什麼！」啟萬里大驚，這才發現，宮長風的嘴唇已經漸漸發紫。之前，他以為那是窒息缺氧造成的，但現在才發現那紫色鮮艷得不正常。
「其雨，你！」他咬緊了牙，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一句也說不出來，甚至連自己應該做些什麼都茫然了。
就在這時，黑王倏然出現在了他的肩頭，眼中依然殘留著殺氣，喵了一聲道：「東方穹漢喉嚨口的皮膚很硬，但我還是把它割開了。」
啟萬里眼睛一閃，側頭看去，只見不遠處躺在一地白色碎片旁的東方穹漢歪著腦袋，身下已經被血染紅。一代世所罕見的年輕高階超凡強者，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隕落。
他又看了宮長風一眼，只見這位老人額頭暴起的青筋竟然也漸漸泛出了紫色，他似乎想醒來，卻沒有辦法醒來。
「其雨，放了他、給他解毒。」
終於，啟萬里閉上了眼，心中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說道。
白其雨震驚地看著他，一邊咳嗽，一邊扶著大樹勉強站了起來，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啟萬里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會害死我們。」白其雨神情複雜地看著啟萬里，彷彿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
啟萬里搖搖頭，說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要相信我。」
就在這時，樹林久的遠方，隱隱可以聽見傳來一些人聲、馬蹄聲，想必是附近的人聽到這邊巨大的動靜漸漸消失了，想要靠近來一探究竟。
「其雨，不要再等了，聽我的！」啟萬里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你相信我！」
白其雨被他低吼得一愣，本就煞白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一些。但是，她沒有再選擇和啟萬里爭吵，而是按照啟萬里說的那樣，解除了那些藤蔓。
「這毒不難解，你用生命神力就可以做得到……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啟萬里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地接住了即將倒下的宮長風。 ——
宮長風睜開眼的時候，周圍是一片昏暗。
他發現自己被材質特殊、十分堅韌的繩子綁在了椅子上，十幾支閃著寒光的寶劍懸浮在空中，以分厘之差指著他的喉口、心口、太陽穴等致命部位，而在他對面，啟萬里正弓著腰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他，十指交叉墊著下巴，臉上的表情非常嚴肅。
不遠處，隱隱可看見在房間的陰暗角落裡還有一名女子，顯然便是白其雨，她腳邊有一隻胖乎乎的長毛白貓。
宮長風用了大概十秒，搞清楚了當前的狀況。
然後，他咳了兩聲，笑了起來。
「啟萬里，你如果不殺老夫，為什麼還要拿劍指著老夫？嚇唬人么？」他冷笑著說道。
啟萬里沉默了半晌，說道：「我只是通過這種方法來確認你不會做傻事。」
說罷，他挺直了背，作了一次深呼吸，說道：「宮大師，你是一個聰明人，我不想說太多的廢話，所以長話短說。我不殺你，是因為你不是一個惡人，我沒有理由殺死你，不管你信與不信，我最終都會放你離開。」
宮長風愣了那麼半秒，望向啟萬里的眼神變得很複雜。
「老夫相信你說的話。」他皺著眉頭淡淡地說道：「直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要。」啟萬里說道：「在你醒來之前，我想了很久。最後，我的想法是，將現在的情況告訴你，由你自己來決定。」
沒等宮長風接話，他便說了起來。
「東方穹漢，已經死了。」
宮長風瞳孔一縮、呼吸一滯。
「……不僅如此，林菲菲這個人，在某種意義上，也已經不存在了。所以，對於星辰樓來說，現在的狀況是，小白龍逃走了，他們派來的人全部戰死，而你宮長風、在余海負責與星辰樓對接的人還活著。」
「我們不去討論星辰樓會不會懷疑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基本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你不用再妄想建立什麼望海樓了，整片朔朝已經不會再有你的立足之地。當然，你可以去一趟明城，老老實實地把所有事情彙報給樊星，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或者遠走高飛。」
宮長風沉默了，他低下頭思忖片刻后，說道：「你們逍遙書院也參與了此事，同樣不可能逃過星辰樓的追責。」
「逍遙書院在名義上，只是林菲菲利誘而去的幫手。」啟萬裡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事太容易解釋了。白其雨探聽到了小白龍的消息並彙報給東方穹漢后，因為實力低微便選擇了躲避起來，等待你們這些強者來處理。至於我在接到了秦智的通知后沒有去找兩大神殿也很好解釋，我只要說，我考慮到小白龍重傷、東方穹漢實力強大，我不希望有別人搶功，所以自己前去，就可以了……當然，我還有無數的理由可以解釋，只要給我時間，我能想出許多應對的法子。」
「但是，我們這裡討論的不是我們逍遙書院，而是你，宮大師，你覺得，你有辦法跟星辰樓解釋嗎？」
宮長風眉頭緊鎖，許久之後，說道：「很難。老夫在東方大師之死中，扮演的角色並不光彩。如果要揭露你們的存在，老夫就必須要解釋自己做的事；如果老夫想要置身事外，就只能選擇隱瞞你們的存在……更何況，老夫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
「宮大師確實是個聰明人。」啟萬里說道：「還是那一句話，無論星辰樓會不會找你的麻煩，你都不可能再得到他們的支持了，你在朔朝這麼多年的努力，也基本可以宣告破產。」
「對你而言，現在的選擇只有兩個。要麼，做星辰樓忠實的走狗，去承受樊星的怒火，接受他接下來新的指令；或者，離開西大陸，回去你的太平海，又或者到南大陸、東大陸重新開始。」
「呵呵。」宮長風乾笑一聲：「重新開始？老夫已經這把年紀，哪裡還有時間重新開始？」
「最終的決定，是由你自己做的。」啟萬里攤了攤手：「我只是將其中的利害關係說給你聽。」
「你只是想要老夫隱瞞下白逍遙就是啟萬里、白其雨就是小白龍的事情吧。」宮長風冷冷說道。
「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么？」啟萬里淡淡地一笑：「不過，如果你真的選擇去星辰樓告狀的話，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當然，或許我還會有別的方式來與星辰樓周旋，而你一旦真正成為星辰樓的走狗，將來再見面的時候，我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友好了。」
宮長風再次陷入沉默。
他知道，現在對於他們雙方來說，都是一個很艱難的階段，雙方互相握有對方的把柄，也知道對方都是絕對不好惹的角色。對於啟萬里來說，他當然希望宮長風遠走高飛、再也不見，帶著秘密消失在茫茫大海，遠離這裡的紛雜；但對於宮長風來說，他在這裡十幾年打拚下來的東西，絕對不是這麼容易就放棄的，只是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需要自己來衡量。
「你願意給我多少時間來考慮？」許久之後，宮長風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啟萬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憊地說道：「一個晚上……就在這裡。我現在也很累很累，最多再陪你耗一個晚上，所以明天早上的太陽升起前，請宮大師給出答案。」
宮長風冷笑一聲：「你就不怕老夫口頭答應，等獲得自由后，老夫立即將你們擒獲，交於星辰樓，以功抵過？」
「這個，我相信宮大師幹得出來，畢竟您也不是什麼聖人。」
啟萬里疲倦地笑道：「所以，剛剛在宮大師昏迷的時候，我也動了一些手腳……不知道宮大師有沒有聽說過星辰樓的太陽針？那是個蠻有意思的東西，本來是紅衣修羅樊見雪的獨門刑具，不過林菲菲來余海的時候好像樊見雪給了她一些，現在到了我的手上，噢不，應該說，到了宮大師您的身上。」
宮長風臉色再變：「你！」
啟萬里眨了眨眼：「至少，面對宮大師您這樣六階巔峰的強者，我總得給自己留點自保的能力吧？放心，只要您不做傻事，我們之間便相安無事，那枚小小的太陽針會藏在您無數的肌肉纖維中，只有我知道位置，除非您找到七階以上的天空行者，否則都不太可能把它找出來。」
「噢，這世上的七階以上的天空行者好像也沒有幾個。現在死了一個東方穹漢，似乎只有樊樓主，與天空神殿的教皇大人、還有兩位護法了。可能還有隱世的高人吧，反正我沒有聽說過。」
宮長風重重一嘆：「啟萬里，你真是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