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置之死地
啟萬里的話，游堅白聽不太明白，但卻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
方才那一記震波留下的痛還在體內翻騰，斷指處的血還在流淌，他已經將啟萬里當作了危險的對手。
而此時的啟萬里，正將雙手環抱於腰側，身體微蹲，擺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
「那是，純粹的神力！」
一瞬間，游堅白渾身寒毛豎起，他明確地感受到了，在啟萬里的雙手之間，有一股龐大、純粹、沒有屬性的神力正在凝聚，更可怕的是，隨著周圍那些深淵使者們不斷攻擊啟萬里，他兩手間的能量反而越來越強，甚至連周圍的空氣都泛起了漣漪，風雨亦不敢近。
「這怎麼可能！」游堅白震撼莫名：「根本沒有人能夠使用純粹的神力！」
他不敢猶豫，立即再次調起渾身神力，準備對啟萬里發起二次攻擊，他的戰鬥本能告訴自己，不可讓啟萬里釋放出這一招！
然而，雨伯趕到了。
金色的夜叉長槍卷著狂烈風雨而來，從游堅白背後殺到，直取背心！
游堅白雖然強大，但也不敢託大到直接用背部去面對全力殺來的雨伯，只得咬著牙返身，將方才準備送給啟萬里的攻擊給了雨伯，一瞬間，雨伯再次倒飛出數十米，身上爆出團團血霧。
但是，他成功地拖住了關鍵的幾秒。
下一個剎那，啟萬里已經完成了蓄力。
「哈哈哈，食我一記龜派氣功！」
他大喝一聲，雙手向前猛地平推！
方才那股能量，正是他將一記記致命的攻擊通過吸星大法納入金丹后，轉化為純粹的能量，再壓縮到雙手之間的結果。
游堅白那極恐怖的一指、大陣製造的一次次千刀萬剮，即使是金丹也不可能無限地承載，啟萬里必須將這股吸納的能量釋放出去，否則金丹也會破碎。
靈機一動的他，選擇了最粗暴、最直接的辦法。
只見那團鬼神辟易的能量從他兩掌間轟出，剎那撕裂了一切，周圍的風雨被這股能量的餘波影響，如百萬逃兵般四散，下方海浪亦呼嘯著向兩邊分開！
這股純正無屬性的神力拉出一道筆直的光柱，只用了不到零點一秒，便來到了游堅白身前！
游堅白驚恐得雙眼如鈴，修鍊到了七階高段境界的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感受過如此恐懼了，甚至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連思考的功夫都沒有，憑藉著身體本能，在風雨中瞬移出百米距離！
「轟咔！」
這道光柱有如一道真正的九霄驚雷，一瞬間便去往了無限遠的遠處，消失在海平線那一頭，這股強大到了極點的能量甚至將百名深淵使者依憑大陣製造出的封閉空間撕開了一道裂口，巨大的反噬令在場所有深淵使者同時嘔出了一口血，個個臉色如紙。
一秒后，撲通一聲，一隻殘缺斷臂落入海水中。
只見游堅白驚恐地在百米外出現，勉強站立於海浪之上，但他的右肩連同右臂整個消失，只剩下一個光滑如鏡面的傷口，骨渣與血氣還在空氣中飛散。
「殺了他！」
游堅白的聲音帶著惱怒、嘶啞與崩潰，響徹天地：「不要管雨伯了，將大陣催動到極致，我要藉助我主意志，將他碾成粉末！」
包括他在內，所有的深淵使者都沒有想到，原本被他們當作一個可以隨意碾死的傢伙，竟然會把局面弄成這樣。
原本，這個大陣是為雨伯準備的，那柄夜叉長槍，才是他們最忌憚的東西，弄死啟萬里，只是布出大陣后隨手就可以辦到的事。
然而現在……
深淵使者們不敢怠慢，強壓下剛剛大陣被撕裂時身體里產生的傷勢，運轉起神力，頓時，這片天地彷彿都為之一頓。
釋放完了「龜派氣功」的啟萬里也不好受，方才那一下，他打出了足以比肩七階巔峰全力一擊的威力，但也把自己掏空了，金丹旋轉都一度陷入停滯，他不得不瘋狂運轉起吸星大法，去捕捉周圍的神力，努力回復虧空的神力。
他彎著腰，用力喘著氣，看著海面上那漸漸沉下的斷臂，快意地大笑了兩聲。
然後，他便感受到了不對勁。
方才還狂暴洶湧的海浪忽然平靜了下來，風雨也停了，天空中甚至投下一縷陽光。
啟萬里抬起頭，看見了難忘的一幕。
斷了一臂的游堅白陰著一張臉，緩慢升空，方才一切的巨浪、風雨，統統化作了他的右臂。
此時，他的那支右臂膀是一支由水凝成的手臂，但是，可以聽到那裡傳來狂浪呼嘯、風雨咆哮，當他對著啟萬里張開手掌的時候，彷彿整片天地都凝固了。
「我不管你是誰、是什麼東西……」他冷冷說道：「我今天都會把你的靈魂和肉體一起湮滅。」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
言罷，他那支凝聚了整個大陣力量的手，緩緩握成了拳頭。
一剎那，啟萬里的呼吸停滯了。
他瞪大了眼，還沒有從剛剛打斷對手一隻手臂的歡喜情緒中出來，便被再次拖入了煉獄。
游堅白抓住的，不是什麼天地、也不是什麼風雨海浪，而是啟萬里身體里流淌的熱血。
他體內的血液，完全凝固了。
一秒后，他的血液，如同發了瘋一樣，比最強烈的風暴還要狂烈地沸騰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啟萬里根本無法防禦，他雙目一下變得血紅，血液無法抑制地從七竅甚至每一個毛孔中狂涌而出！
接著，游堅白冷笑了一聲，再次將那隻手微微張開、重新握成拳頭。
啟萬里周圍的空氣，瞬間被抽空！
這正是之前宮長風使用的那一招寂死領域，直接將對手置入真空環境中，用巨大的身體內外壓力反差殺人！
啟萬里連那操縱血液的一招都抵抗不了，更何況比當初宮長風用出來還要威力強上百倍的寂死領域？
不僅是血液，他連大腦都要沸騰了！
「完了，暗元也還在沉睡，這次，要栽了……」他的意識漸漸淡去，死亡的絕望感爬上心頭。
「他媽的，沒道理啊，老子怎麼會死在這裡？」
就在啟萬里昏迷之前，瞳孔中最後瞥見的景像，是一個升騰而起的巨大金色人影。
「呵，你他媽的雨伯，老子都要死了，你才肯……」
這句話，啟萬里連在心裡念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已經瀕死，直挺挺地栽入了海水中，渾身血水漂蕩，漸漸下沉。
……
海之都，深淵神殿之中。
整個神殿已經被血浸染，那些血因為沉澱混雜了太多，不再是紅色，而是濃濃的黑色。
屍體、無數的屍體。
老教皇依然坐在神座上。
美男子敖業站在他的身前，面無表情。
接著，敖業的一隻耳朵掉了下來，落在地上。
再接著，是另一隻耳朵。
然後是手腕、手臂，一隻，兩隻。
然而敖業似乎根本不為所動，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雙臂已經脫離了身體，鮮血正在瘋狂流淌，只是死死地盯著面前的老教皇。
儘管如他所料，老教皇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這一戰的艱難程度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的眼角開始淌出血淚，鼻孔中亦流出紅白相間的液體。
這時候，老教皇的嘴角忽然勾了一勾，說了一句話。
「別看了，你贏了，本座要死了。」
接著，他的頭輕輕歪了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了神座的椅背上，長眉微微一沉，像是睡著了一般。
……
數十萬米的高空之上。
說星者站立在虛空之中，仰著頭，臉上蒙著的黑布對著無盡星空。
她的腳下便是地球，到了如此高度，幾乎已經要離開地球的大氣層範圍，普通人類根本沒有可能在毫無防護的情況下，待在這種環境中。
然而這對於說星者，似乎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她在虛空中閑庭信步，如行走在自家後花園。
「到了這裡，才終於在星河中捉住了你的一絲命運。」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
大漩渦外的海島山崖上。
一個空酒瓶從高處滾落，在崖底礁石上摔得粉碎。
風中，有衣裙獵獵作響。
崖頂的那名女子緩緩站起了身，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終於要等到這一天了嗎？」
她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但依然年輕。
「他媽的，可叫老娘好等。」
這一句話說得很輕很輕，大漩渦的狂浪聲輕而易舉地將其掩沒了。
……
血沼深獄之中。
無邊血沼之中，唯有一具屍骸。
它泛著淡淡金光，盤坐於地，微低著頭顱、脊樑挺得筆直，掌間不知握著什麼。
忽然，它的頭顱晃了晃，滾落了下來，落在血池中，發出一聲輕響。
接著，整個骸骨開始一點點碎散，一塊塊骨頭落了下來，漸漸散作一地。
唯有那隻握著可能是玄謎神石的掌骨，依然保持著微微握拳的姿勢，牢牢拿捏著屍骸主人生前也不願意放棄的東西。
那一半都浸泡在了血池中的頭顱，眼窩正好對準了如血紅墨汁一般的天空，天空中沒有雲、沒有日月、沒有晝夜，像是一面倒映著血池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