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斜風細雨殺人夜
十天後，岩崖海域。
游堅白從海水中躍出，落在一處小島上，長長出了一口氣。
昨日，他才終於與星辰樓談妥了所有事宜，開始馬不停蹄地趕往海之都。
原本以他的速度，入海之後，一日之內，便可以去到海之都，將所有一切告知敖業。
但是，心中鬱結，實在難平！
他離海之都越近，心中就越難受，甚至產生了……不敢將結果告訴敖業的想法！
惆悵恍惚間，游堅白躍出了海面，落在一處小島上，決定稍微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思。
這是一座有著千人居住的小海島，游堅白稍稍在腦內搜索了一下，想起這裡叫做白沙島，島上有一個白沙村，是個很小、很普通的島，沒什麼特產，島上的人基本就是靠著打魚自給自足為生。
他來到白沙村的時候，正是清晨，村口沙灘上的怪物屍體堆了一堆，村民們正在有組織地將這些屍體焚燒、掩埋。
沒有辦法，如果將這些屍體拋入海中，那麼到晚上的時候，會有更多的怪物聚攏而來。
他們看到了有些失魂落魄的游堅白，嚇了一跳，連忙派人上前詢問。
「沒事，我是一個路過的超凡……」
說到這裡，他突然心頭一動，問道：「對了，我有些事，需要在這附近待上一段時間，你們這裡有沒有地方能給我住的？我可以給你們一些錢、晚上也能幫你們殺怪物。」
他突然生出心思，想要知道……對於這些最普通的海上人來說，深淵神殿意味著什麼、深淵神殿如果投靠了別人……又意味著什麼？
很快，白沙村的村長便來到游堅白面前，這是一個強壯的男人，他疑惑且好奇地打量著金髮碧眼的游堅白，問道：「你真的是超凡？」
游堅白點點頭，對著不遠處的海水遙遙一指，頓時一團巨大的水柱衝天而起！
「真的是超凡！」
村長和村民們驚喜地歡呼了起來！
現在是冬天，到了夜晚，怪物便有如過境之蝗一樣，從海島的四面八方湧來，如果這裡只有最低級的一階二階怪物，但村民們也僅僅都是一二階的修鍊者，一個三階都沒有，哪怕能夠利用地形優勢阻擊怪物，卻也十分辛苦，每天都會有不少傷員。
如今能有一個超凡，哪能不高興？
「真的是超凡大人！」村長興奮不已：「超凡大人願意借住在我們村，我們哪裡還敢收錢？只求每天晚上的時候，超凡大人能夠幫幫忙，讓咱們村子面對怪物的時候，能夠輕鬆一些便好了。」
游堅白點點頭，說道：「這簡單。這幾天你給我找個能住的地方，吃喝我自己解決，你不用管，每天晚上我會來幫你們殺怪物。不過，這幾天我也許會找你們問些生活上的問題，希望你們能夠誠實回答。」
「生活上的問題？」
村民們一頭霧水，但能有超凡來幫自己殺怪物，還不用管他吃，只要出個屋子出張床，這有什麼不好？
「沒問題沒問題，大人您問什麼我們都好好回答。」村長喜笑顏開地將他迎進了村子。
雖然沒有弄得敲鑼打鼓這麼誇張，但當游堅白安頓下來之後，村民們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紛紛跑到他居住的小屋附近，又不敢走近來看，只能躲在附近悄悄看著這些傳說中的超凡大人。
「這個白沙村的村民們，這麼沒有見識的嗎？」
游堅白在屋中，透過窗子看到屋外那些躲在牆后、樹后的人，搖了搖頭。
他久居海之都，每天的生活不是修鍊、教授弟子，就是處理一些神殿事務，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與普通百姓接觸了，猛然知曉海上竟然還有連超凡都沒怎麼見過的人，生出了不可思議的心思。
不過，他很快便調整好了心態，畢竟來到這個白沙村后，他是想要了解村民們的想法的，而不是來擺護法架子的。
想明白之後，游堅白努力調整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推開門走了出去。
見他出門，躲在周圍偷看的村民們宛如受驚的小動物一般，瞬間將腦袋都縮了回去。
「你們不用害怕，我又不吃人。」游堅白笑道：「你們出來。」
見他笑容溫和、語氣平緩，那些村民也就大著膽子，一個個走了出來。
這些躲在附近偷看的村民，大多是很年輕的女人和孩子。
這很正常，村子里的男人本就不多，他們晚上要應對怪物、白天要打魚維持生活，不可能全天無休，只能輪班，所以白天的時候，村裡的男人不是在做事，就是在補覺。
剩下的，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了。
游堅白注意到，這些女人和孩子的身上也有不少殘傷，有的人失去了幾根手指、有的人甚至沒有手或腳，顯然是在怪物連續不斷地圍攻中，不小心受的傷。
這些沒有一技傍身的人，哪怕是一階的怪物，也能輕易從他們身上扯下骨血。
他嘆了口氣，對著一個看上去比較機靈、年紀大些的男孩招了招手：「你過來。」
男孩愣了一下，花了幾秒才確認被叫到的真的是自己，這才有些興奮、有些忐忑地走了過去。
「你叫什麼名字？」游堅白問道，同時在指間凝起一枚不會消散的水珠，遞了過去。
男孩一下便被這個可以拿在手中把玩的水珠子吸引住了目光，大喜地接了過來，說道：「我叫徐六，是家裡的老六。」
如今這個時代，對於普通的村子來說，多生一個人，就是多一份力量，家裡生個六個八個的，非常正常。
游堅白笑道：「徐六，我問你一些問題，你老實回答，要是回答得好，我給你更多好東西。」
「好！」徐六高興地答道。
游堅白想了想，問道：「你覺得，生活在海上，開心嗎？」
徐六愣愣地看著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游堅白皺了皺眉，想了想，問道：「我換種問法……你平時在村子里，過得高興嗎？」
徐六這下理解了問題，說道：「也有高興的時候，比如爹打到了好吃的紅斑魚的時候，我們全家都很高興。不過，去年我大哥被怪物殺死了，今年初冬的時候，三姐也被怪物拖下了海，現在我們家裡人總是會擔心再被怪物殺死，就沒有那麼高興了。」
游堅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那麼，你知道深淵神殿嗎？」
「知道。」徐六把玩著水珠，答道。
游堅白笑了笑，問道：「那你覺得，深淵神殿是什麼？」
徐六愣了愣，想了好一會兒，說道：「深淵神殿啊……村長說過，那是超凡大人們修鍊的地方，供奉著最偉大的深淵之主。」
游堅白欣慰地笑了起來，這時，徐六卻忽然話鋒一轉，說道：「不過，三姐死掉的那天晚上，我聽娘和爹說，深淵之主、深淵神殿都是騙人的，如果真的有神，怎麼會讓這麼多怪物在世界上跑來跑去呢？如果神殿真的管這片海洋，又怎麼會讓我們的大哥和三姐死掉呢？」
「這……」游堅白說道：「這片海很大，也許深淵神殿，無法顧及到每一個人呢？其他地方的很多人，深淵神殿都有去拯救噢，說不定下一次，神殿就會為你們村子帶來很多財富了呢。」
徐六懵懂地問道：「要下一次啊？下一次是什麼時候？他們先救其他地方，是因為其他地方的人，比我們白沙村的人更高貴嗎？」
游堅白一愣，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孩子的問題。
不過，徐六倒也不在意，把玩著水珠，見面前這位超凡大人不再問問題，便兀自跑開了。
游堅白沒有再問問題，當晚，他幫助村民輕易地擊退了來犯的怪物，沒有理會村長邀請他共同飲酒的邀請，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屋子空蕩蕩的，沒有別的東西，只有一個最普通的水果。他想了起來，剛剛阻擊怪物的時候，有個姓徐的村民自稱是徐六的父親，說自己的孩子很感謝超凡大人送的小水珠，專程跑去摘了個自己認為最好吃的水果，偷偷擺到了他的房間里……
游堅白想著那個徐姓村民惶恐不安的模樣，嘆了口氣，拿起水果，三下五除二吃了個乾淨。
很普通、很普通的水果，甚至不如一些稍大些城市攤子上擺的果子。
不久，海島上空中飄起了細碎的小雨。
他獨自躺在床上，枕著腦袋，腦海中一片混亂。
「罷了……想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他自言自語道：「和星辰樓的協議都已經簽下，我現在才開始猶豫，又有什麼意義？一個小小的白沙村而已，他們的想法，又如何能夠代表整片海洋呢？明天就回去海之都吧……」
「真是可惜。」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在游堅白耳邊響起！
他猛然驚坐起！
身為七階巔峰的他，根本不會相信什麼靈異事件，這毫無疑問，是有人藏在暗處！
但是，能夠瞞過自己、在自己身邊隱藏了身形的人，得是什麼境界？！
游堅白的額角淌下了汗水，語氣沉靜地問道：「你是誰？」
「哼……」那個聲音說道：「本來看你來到這裡的所做所為，似乎是對於自己過去的做法產生了懷疑，不過現在看來，你也只是被樊星折騰得有些懷疑人生了，並不是真的良心發現了吧。」
「你問我是誰？這麼快就忘了我的聲音了嗎？」
游堅白的瞳孔瞬間收縮了起來。
「啟萬里！」
他咬緊牙，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個名字！
「嗯，是我。」
只見屋子裡的油燈自行亮了起來，剛剛還空無一人的黑暗角落，在燈光投射下的一瞬間，竟出現了一個人影，正是啟萬里。
「不好意思，我是來判你死刑的。」
他看著游堅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