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海上生明月
「太弱了……你最近這段時間，太依賴夜叉了。」
月光下、海面上，韓星海皺著眉頭，看著被打得有些狼狽的雨伯，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雨伯不再是前段時間那樣穿得像個珠光寶氣的大神棍一樣，而是像啟萬里初見他時那樣，赤裸著上身，頭髮濕漉漉地搭在額前，遮住了眉眼。此時，他身上有多處大塊的淤青，顯然是被揍出來的。
聽到韓星海的話，他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夜叉拋下，任由其沉入海水之中。
「請韓少爺再指點。」他朝韓星海躬了躬身。
「指點個屁。」
韓星海不太耐煩地一屁股坐在了平靜的海水上，問道：「你是怎麼回事？最近注意力這麼不專註？」
雨伯猶豫了一會兒后，微微嘆了口氣，也原地坐了下來。
「我……最近確實有些雜念。」他說道：「我不太想繼續做這個神使了，這個位置，交給韓少爺您或許更好一些。」
「哼哼，我就知道。」韓星海冷笑道：「看你每天的表情都能猜得出來。所以呢？你覺得自己幹不了這個活？」
「是的。」
雨伯低垂著眼皮，說道：「我不知道至尊為何要將這樣一個位置交給我。剛開始我還可以接受，無非是假扮演戲，但是後來有了司雨族人，不僅要傳授他們深淵秘法，更重要的是還要安排他們四處宣傳教義，至尊寫的那些教義我自己都不怎麼明白，如何帶領他們？」
「我剛開始以為，至尊安排我做這樣的事，只是為了與敖業對抗，但現在我知道了，肯定遠遠不止如此。」
「廢話，當然不止如此。」韓星海嗤笑道：「老大想要的，是你來掌控這片海洋！」
「但是，我何德何能？」雨伯搖頭道：「雖然我曾經也想過參加教皇爭奪戰，但是，按照傳統，當上了備選教皇后，會有許多人幫忙處理事務，也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學習，我……沒想過這麼快就……」
韓星海聽著他有些喪氣的話，皺了皺眉頭，站了起來。
半晌后，他突然問道：「老大指派你做這事的時候，我媽在不？她怎麼說？」
雨伯愣了愣。
隨後，他回憶了一下，說道：「我記得，說星者大人……讓我聽至尊的。」
「嘿。」
韓星海笑了起來：「那不就是了？我媽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過去未來，就沒有她不曉得的事，她如果也認為這件事是對的，那肯定錯不了。」
雨伯又嘆了口氣，說道：「但是，我擔心自己勝任不了。」
韓星海想了想：「來，你把老大給你的那些教義說給我聽聽。」
雨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開始背誦「教義」。
這個教義，是啟萬里在原本深淵神殿的教義上大刀闊斧改過的，夾了不少私貨進去。原本的深淵神殿教義，大抵是一種海洋崇拜，教導人們需要敬畏無邊大海、需要崇拜深淵之主、需要維護海洋的和平，才可以得到深淵之主的庇佑，才可以風調雨順。
畢竟，海洋上的人們大多居住在海島上，打魚和種植一些農產品便是最基本的產業，海洋上的天氣又往往變化極快，所以對大量的普通人們來說，良好的氣候，便是生存的保障。
這一點對於超凡們來說也是一樣的。雖然強大的深淵使者們，已經可以自行呼風喚雨，但是海洋上的氣候往往決定了某片海域這段時間的神力是否充沛，進而決定了當地的超凡們修鍊進境是否順暢。更重要的是，氣候糟糕的時節，往往怪物也非常多。
而啟萬里，則是在這種比較質樸的教義上進行了深入挖掘。
他將原本的海洋崇拜，進行了詳細的「解讀」。
比如，警畏大海、維護和平要怎麼做？那就需要信徒們按時節進行漁獵、絕對不參與任何海盜活動、凡是深淵之主信徒人人皆是平等……
他偷偷摻進了許多比較「現代化」的思維，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問題，但已經初步脫離了迷信蒙昧的崇拜，向著科學可持續發展觀去了……
至於這麼做的好處？
啟萬里深知，尋求信仰的人在最初大多都是實用主義者，說那些虛的沒用，必須來點實在的，所以他在教義中寫明，只要跟著神使，那便能得到深淵之主的青睞，除了可以享受風調雨順之外，將來你們的後代，擁有修鍊天賦的概率，將大大上升！
當然，他也不是忽悠人，將來他會將擁有部分深淵玄謎神石特性的冰樹，「種」到大海的各個角落中，到時候，能夠修鍊的人一定會大幅度上升。
那不是天賦的問題，而是修鍊資源的問題。而在這個時代，最稀缺的修鍊資源，就是知識。
「有意思……」韓星海咀嚼著雨伯背誦出來的教義，神情有些恍惚：「這些話，以前我媽也和我說過……」
雨伯點點頭：「至尊是至尊師的大哥，那便是說星者大人的舅舅，這很正常。」
「閉嘴。」
韓星海瞪了雨伯一眼，問道：「這些東西，你有哪裡搞不明白的？」
雨伯無辜地看著他，閉著嘴不說話。
「……你沒有必要真的一句話也不說。」韓星海非常無奈：「你也當了這麼久神使了，有必要還這麼死板嗎？」
「脫下那身衣服后，我才是真的我。」雨伯搖頭道：「穿上那套神使的衣服，我經常覺得，自己說的、做的，都不是我本來就會的東西。」
「那衣服就是普通的一套衣服，你會這樣，是說明你已經開始適應這個身份了。」韓星海寬慰道：「來，說說，哪裡不懂？我給你解釋解釋。」
其實他也沒有什麼底氣，但是，總覺得忽悠一下雨伯，自己還是挺有信心的。
卻不想，雨伯想了一會兒后，說道：「我覺得，至尊整理出來的這份教義，擁有更加廣闊的視野，遠遠不局限於這片海洋。」
「我不理解，如果這是深淵之主的教義，為何會如此？」
韓星海目瞪口呆：「你……你都得出的前一句的結論，為何還會生出后一句的疑問？」
「啊？」雨伯滿臉懵逼。
「……」
韓星海苦惱地搓了搓自己的腦袋，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低聲暗罵道：「他媽的，合著你把小爺派來陪著雨伯，是讓小爺給他當人生導師？這種苦活你自己怎麼不幹，你讓我去打十場惡戰都比這好！」
「韓少爺，你說什麼？」雨伯沒有聽清。
「沒什麼。」
韓星海正色道：「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我來問你，你為什麼會覺得，深淵之主的格局只有這片海洋呢？」
「呃……？」雨伯一愣。
韓星海瀟洒一笑，說道：「深淵神殿的活動範圍，雖然只是這片太平洋，但你應該知道，遙遠的大西洋，以及極北、極南的冰海上，都有著深淵之主的信徒，甚至在大陸上，也有崇拜深淵之主的人。」
「你為什麼會認為，深淵之主，只有這麼一點點格局？神祗們不是割席而坐的，祂們共同掌管著這個世界的權柄，卻沒有地域的限制，所以，咱們的教義可以指導海洋之外的人，有什麼奇怪的？」
雨伯臉上露出茅塞頓開的表情：「原來，是這樣嗎？！」
「對啊！就這種問題，你居然想到影響自己修鍊？」韓星海不屑且鄙夷地說道。
同時，他在心中暗道：「偉大的深淵之主，請饒恕我吧，如果要找麻煩，請去找那個自稱啟萬里的傢伙，一切和我沒關係……」
「韓少爺，謝謝你的指點，我悟了。」
雨伯站起身，眼神中隱隱有了一些光芒。
「所以，你覺得自己可以勝任了？」韓星海無奈地問道。
雨伯點點頭：「我雖然很尊敬至尊，但是我並不傻。我知道至尊大人有野心，我擔心，自己在做的事會成為他的工具，擔心司雨族和其他信任我的人，會成為野心的工具。所以……我做不了這種事。」
「……你這腦子裡在想什麼？」韓星海聽著有些心虛，但當然沒有表現出來，非常坦蕩地罵道：「你覺得，老大如果要找工具，會找你這樣腦子遲鈍的傢伙嗎？我媽也會同意？我外婆也會同意？」
雨伯「是噢」了一聲，似乎有些羞愧。
「行了，修鍊去。」韓星海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道：「半個時辰后，再來找我切磋一次，不準再用夜叉。等天亮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雨伯也沒問是什麼地方，點了點頭，便一頭扎入了海水之中。
眼見雨伯消失在深海中，韓星海不著痕迹地嘆了口氣。
他搖搖頭，望向了夜空中那輪明月。
「希望雨伯的擔心，不會變成現實吧。希望我說的話，是真的。」
韓星海感慨了兩聲后，突然低頭望向海水，說道：「躲著幹嘛呢，出來。」
只見嘩然一聲，海水隆起，然後現出一個人影，正是雲師。
「嘿嘿，韓少爺，你也指點指點我呀？」
「你？」
韓星海失笑：「你的天賦僅次於我，掌握的知識也不比我少，我沒啥教你的。」
「你不是說要帶雨伯去個地方嗎？也帶上我呀！天天幹活，好無聊呀！」雲師撒嬌道。
「嗯……」韓星海看了看她，說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