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富貴險中求
「我可以幫你，成為菲力子爵的養子。」
「要我做什麼？」
坦丁問道。
如果是需要他像對胖檢察官一樣，做出某種承諾的話，他不願意。
「什麼都不用你做。」
男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什麼都不用我做？」
坦丁有些不敢置信。
他下意識地向身邊其他方向看去，企圖發現藏在暗處的無數「觀眾」。
害怕這又是什麼貴族的娛樂項目。
而竟然沒有？
見坦丁有些不太願意相信自己，這位面色嚴肅的男人解釋道。
「不用擔心，我真的沒有什麼目的，我只是看不下去那位偽善的菲力子爵罷了。」
「偽善？菲力子爵？」
坦丁下意識地重複。
他說的是真的么？
可……
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他所說的幫助你們這些流浪兒，就從來只是傳言；他說的要建設整個城市，也不過只是做個樣子；甚至，就算是要收一個流浪兒作為養子照顧，也不過是為了展現自己仁慈和善的形象。就連說要讓養子繼承他家業的消息，也是他自己放出來的。我無法坐視這一切的發生，我要揭穿他！既然他敢放出消息，那麼就讓這個消息成為真的！我幫你繼承他的家業！」
「這……」坦丁看著男人義憤填膺的樣子，感覺有些觸動，「那需要我做什麼呢？」
「你首先得成為他的養子……」
「要我做什麼？」坦丁眼睛亮了亮。
「去偷東西。」
……
坦丁偷了一個麵包，被打得鼻青臉腫。
身邊所有人都在笑話他，有其他的流浪兒看到了坦丁狼狽的樣子，發出了在這種糟糕生活下難得可以發出的笑聲。
去偷最為小氣的奧塔老闆的麵包，這小子真的是餓昏了頭了。
坦丁也不在意，他只是裹著自己的黑色的破爛袋子，平復著被痛打所帶來的傷痛。
盡情地嘲笑吧……
再過幾天，他就可以永遠地離開這片暗無天日的牢籠了。
胖檢察官又找過來了。
可是，坦丁還是不夠聰明。
因為，他已經不需要他了。
在貴族之間，一個被法術水晶球記錄下來的畫面，讓所有的貴族們，都不由得露出擔憂的神情。
「天吶，這個孩子也太可憐了吧？」
「誰不知道討厭的奧塔老闆，是這個世界上最小氣的人。」
「敢去偷他的麵包，真的是餓昏了頭了吧？」
「他真可憐~」
「我覺得菲力子爵應該幫幫他。」
菲力子爵真的幫了他了。
這是坦丁在之後，才了解到的事情。
因為引起了足夠多人的關注，而被渾身打得淤青的小坦丁，看起來也足夠可憐。
這暴漲起來的聲勢，讓菲力子爵很喜歡。
他不需要胖檢察官了。
他親自在陰溝里，找到了坦丁。
在簇擁的人群里，坦丁一瞬間就覺得自己身上的傷不算什麼了。
而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外，坦丁看到了胖檢察官那看起來似乎有些落寞的神情。
他當然該落寞吧？
畢竟，這本該是他又一次撈油水的機會。
可惜……
他失去了這個唯一的機會呢。
坦丁覺得自己忽然有些可憐他。
這位一直小心翼翼的胖檢察官，也是一個可憐人呢~
洗上了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吃過了自己這輩子都沒吃過的香軟蛋糕。
僕人們都很恭敬，唯一遺憾的是自從回到了家裡，他就再也沒見過菲力子爵。
這樣的日子過了不過才兩天，他身上的傷看起來痊癒了一些之後，坦丁就再一次見到了菲力子爵。
「我帶你去出氣。」
菲力子爵的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就像他每次出現在大家的傳言中一樣。
菲力子爵果然是個好人呢。
這樣的人……
坦丁捏了捏自己貼身拿著的一支小瓶，那裡面，就是可以揭露菲力子爵偽善面目的東西。
也是可以讓自己真正獲得菲力子爵家產的東西。
可是，真的要這麼做么？
坦丁有些猶豫。
半響，還是一捏手心，將它收了起來。
菲力子爵是個好人，不能這麼做。
至於那位正義的男人，自己或許可以說服他？
大不了……
大不了就放棄這一切吧。
過了兩天貴族的生活，坦丁覺得自己的人生，也算是圓滿了。
在這個偌大家裡的香軟大床上，似乎沒有在那個陰冷的角落裡裹著自己的破爛袋子，睡的香。
自從被菲力子爵接到家裡的三天以來，坦丁第一次出門。
一出門，天上明媚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擋了擋眼睛。
身上一身隆重的貴族禮服，讓他有些不適應地小幅度活動著身體。
門外，有很多人在等著。
所有人都很好奇，今天的菲力子爵召集大家，想要做什麼。
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個小氣的奧特老闆，在一片商鋪的廢墟之中嚎啕大哭的時候，坦丁感受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暢快。
在廢墟前，菲力子爵慷慨激昂地發表著他的演講。
痛斥奧特老闆的小氣，痛斥奧塔老闆對於流浪兒的暴行。
這是貴族之間的遊戲。
看著那個在廢墟中嚎啕大哭的麵包店老闆，坦丁在暢快之後，緊跟著就感到了些許的可憐。
他……
好像曾經那個被那些貴族小姐少爺們毆打的自己啊~
可是……
欺負過自己的人，被更厲害的人給欺負了。
這麼想想，還是很痛快，不是么？
畢竟曾經，他也算是真的欺負過自己。
坦丁再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帶回了那個很大很大的家裡。
可是，難得的出門，勾起了他出去逛逛的心思。
前面兩天在家裡的生活，讓他已經過足了貴族的癮了。
他現在，還是想出去逛一逛。
然而……
一直恭敬的僕人們，似乎一瞬間就冷下了臉。
「您不能出去。」
「為什麼？」
「菲力子爵吩咐過，您在這個家裡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出去！」
僕人依舊說著敬語，眼神里卻有些冷意。
坦丁沒有多做努力。
或許，那位正義的法師說的沒錯。
自己只是菲力子爵的工具罷了。
既然這樣，他鬆開了緊握的手心……
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晚飯之前，菲力子爵回來了。
他應該回到了房間里了吧？
坦丁聽到了動靜。
那麼……
自己的任務也完成了。
很快，菲力子爵就會宣布自己成為他的唯一合法繼承人了。
但是……
在此之前，坦丁想到了白天坐在廢墟中嚎啕大哭的奧塔老闆。
出去看看他吧？
以一個憐憫者的姿態。
他曾經對自己落井下石，現在自己卻反而想對他安慰。
想想竟然還有點開心。
坦丁從自己找到的一個狗洞里鑽了出去，這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夜晚，坦丁見到了奧塔老闆。
對方並不難找，他還癱坐在他麵包店的店鋪廢墟里，雙眼無神。
看著對方落魄的樣子，坦丁對自己來此之前的所有心思，都瞬間沒了興趣。
走到了對方的面前，奧塔老闆獃獃地抬起了頭，看向了坦丁。
坦丁嘴唇蠕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片刻后，只是憋出了一句，「對不起。」
奧塔老闆此刻顯得有些孤單，坦丁也就不急著離開，而是不顧自己身上嶄新的貴族禮服，和對方一起坐在了廢墟之中。
兩人都沒有說話，一個看著地下，一個看著天上的星星。
驀的，城中響起了凄厲的警報聲。
從那急促的警報聲中，坦丁聽出了幾分血色的氣息。
站起身，坦丁就看到了遠處衝天的火光。
遠遠的，都能看到那火光點亮了大半片城市。
是哪裡？
坦丁看著那個方向，想起來自己似乎就是從那邊走過來的。
正想著，忽然耳邊就又聽到了那位熟悉的胖檢察官的聲音。
「你被逮捕了。」
什麼？
坦丁看向了說話的方向。
「我可是菲力子爵的……」
坦丁下意識地忙著說道，害怕這些人把自己錯認成了什麼不入流的傢伙。
「我可不管你是什麼人……」胖檢察官的聲音裡帶著冷厲的寒氣，就像他曾經面對那些下三流的小混混一般。
「你犯了事就需要受到懲罰。來，抓住他！」
「我沒有！」坦丁急著回道。
最近幾天他都被菲力子爵關在家裡，哪裡還有犯事的機會？
「那麼多人都看到了你偷了奧塔老闆的麵包，你怎麼沒有犯事？」
不再由坦丁多做分辨，他整個人已經被胖檢察官身邊跟隨的兩個手下用黑色袋子套住了頭。
「等等！把他的衣服扒下來，罪犯可穿不了這麼好的衣服。」
被攏在了黑色袋子里的坦丁，從胖檢察官的話語里，聽出了他一如既往的貪婪。
緊跟著，坦丁就感到了渾身一陣涼意，立馬又被往日熟悉的那種刺撓感籠罩。
連一套衣服都要扒！
瘦小的坦丁被整個人都架了起來，坦丁沒有掙扎，落到他們的手上，他知道掙扎無用，只會引來一陣毒打。
與其如此，不如順其自然，等菲力子爵來救自己。
或者……
被關上幾天後，由於監牢里不多的食物供應，而再被扔出來。
「等等！」
剛被架著走了沒幾步，坦丁就又聽到了那位胖檢察官的聲音。
「監牢里最近人住滿了，送他出城讓他自生自滅，再敢回來，就打斷他的腿。」
「是！」X2
……
易水看著說完了的坦丁。
「所以你害怕回去？」
坦丁誠實地點了點頭。
「可你並沒有告訴我們，為什麼我們不能去瀾山城。」
易水盯著男孩的雙眼，想要看看他的反應。
「因為……因為他們都不是好人。」
「他們是不是好人，和我們似乎關係不大。」
易水盯著男孩說道。
遊戲里，玩家和NPC之間的互動之間，很多時候沒有什麼好壞。
玩家之間也有玩家之間的人情，NPC的世界有NPC之間的世故。
而玩家和NPC之間，一般，都只有一套相當死板的規矩。
大家都按照規矩行事，至於好壞……
除非觸及到自身利益，否則很多時候，好壞無關緊要。
甚至，玩家也不一定就可以分得清誰好誰壞。
更多的，不過就是立場不同罷了。
在有著相當明確的善惡判定之前，易水可不會以個人的主觀感受作為行事的方針。
男孩臉色有些著急，但顯然也拿不出更多的證據。
易水便搖了搖頭，不再理他。
「繼續，啟程。」
一聲令下，商隊再次出發。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易水隨著馬車晃動著身體，心裡盤算著小男孩所帶來的信息。
首先，這種隱藏劇情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而且，在跑商過程中，幾乎所有遇到的突發事件，都屬於獎勵事件。
易水還沒聽過有誰在跑商過程中觸發的隱藏劇情讓自己虧過。
這也是他在遇到小男孩之後，沒有多做思考即刻就接受了他的原因。
現在看來，小男孩會給玩家們提供兩種導向方向。
一個就是聽從他的提示，繞道而行。
這種選擇，應該就是風險小而獎勵也小的一種選擇。
而不聽他的話，可能就是風險稍大，獎勵也稍大的一種選擇。
本著富貴險中求的打算，易水當然是選擇后一種選擇啦。
畢竟，他還沒聽過誰能在行商過程中虧的。
總不至於這個先河就出在自己身上吧？
可能么？
能么？
當然，這也僅僅只是他自己的判斷與打算，真實情況如何，還要看後續的發展。
商隊晃晃悠悠。
越是臨近瀾山城，跟車的小男孩就越顯得急躁。
易水實在看不過去，就從背包里拿出了一些食物與水遞向了男孩。
「吶，實在不想去你就離開吧，這是給你的報酬。」
男孩看了看易水手上的東西，又看了看易水的臉。
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東西推了回去。
「我和你們一起，只是……你們能不能給我一頂『隱匿斗篷』？我怕被認出來。」
易水一愣。
猶豫了片刻，把自己那頂自新手村就開始陪伴自己的『隱匿斗篷』送了過去。
「吶。」
男孩連忙穿上。
將身體籠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后，小男孩似乎才放鬆地呼了一口氣。
易水也換上了自己的銀色斗篷。
商隊在天色已然黑了下來的時間入了城。
好在城內燈火通明，街上依舊有著稀稀疏疏的來往NPC。
易水因為小男孩的原因，對著這座城市特意留意了下——
除了稍微有些安靜外，沒有什麼異常。
路過街頭角落裡的黑暗中，有著細小的聲音響起。
「嘿，聽說了么，那個胖檢察官死了。」
「啊？那可惡的傢伙也死了？」
「是啊，聽說屍體在護城河裡被發現了，泡的比三個人還大。」
「他本來就比三個人都還要大好不好？」
「也是……嗨，那種傢伙，死了也好。」
馬車上，聽到了暗中其他NPC話語的小男孩坦丁身體有些輕微的抖動。
易水看也不看他，只是嘴中小聲問道。
「是他么？」
「是……沒想到，這個討厭的傢伙也死了！」坦丁的聲音中，有些難言的情緒。
「你恨他么？」
「當然！就是他讓我不得不離開自己從小長大的家！就是他……」
坦丁沒有繼續說下去。
易水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麼。
他還讓他失去了繼承菲力子爵家產的機會。
「呵……」
易水隨意地應了一聲。
他隨意地看向四處的目光中有了些許感興趣的神色了。
因為……
他終於發現，這個城市有什麼是和其他城市，所不一樣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