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有一柄刀它叫白雪
白慕青到了藏刀閣是不戴面具的,他勉強笑笑:「不說這些,你餓了吧?我吩咐廚房做了些飯菜,陪你吃飯。」
雪柒也收拾情緒,笑道:「你這次著急忙慌地回來,閣內發生大事了吧?處理完了嗎?」
白慕青招呼外面端菜的婢女進來,幾個婢女依次進來,把菜放在桌上,立在兩旁伺候。
白慕青看著雪柒有些拘謹,便吩咐她們退下,自己拿起一個瓷碗盛了一碗雞湯給雪柒,這才開口回答:「嗯,南陽到建鄴沿線碼頭貨運一直都歸藏刀閣管,最近藏劍山莊屢屢挑釁,張乖崖覬覦碼頭不是一朝一夕了,這次我們藏刀閣弟子在衝突中失手打死了一名他們的弟子,換做往日也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張乖崖急於擴張勢力,對碼頭是志在必得,以此為借口向藏刀閣發難。」
雪柒本也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想到他會認真作答,一時緩不過神,一會才說道:「哦,哦,那怎麼辦?會不會很棘手?兩大幫派結仇互毆嗎?」
白慕青失笑道:「那倒不至於,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怎能如此亂來。找一個雙方都敬重的人來做中間人,商量個雙方都滿意的折中方案。」
「噢,」雪柒咽了一口羊肉,含糊地問道:「何時?」
白慕青給雪柒遞了手巾:「明日午時,我很早就得出門,你睡醒來便吩咐婢女給你取飯,若是無聊也可隨處逛逛。」
雪柒擦完手,眨巴著眼:「不能帶我同去么?我可以當你的隨侍啊,絕不給你添麻煩!」
白慕青皺眉道:「並不是怕你添麻煩,而是兩派談判,談崩了的也不少,到時候真動起手來,很危險。」
雪柒「霍」地站起身,手叉腰道:「危險就更要去了!我們是兄弟,怎能看你一人孤身涉險?我若是不聞不問,當真對不起我吃的這頓飯!」
「可是……」
「別可是了,難不成你的幫眾弟子個個比我功夫還好?說破天去我也不信哪!」
「我還是……」
「哎喲,你就別還是了!我輕功不差啊,打不過我跑還不成嗎?」
「那好吧。」白慕青看著不會撒嬌的雪柒扭成麻花一樣的身體,勉強同意了。
白慕青起身道:「走吧!」
雪柒驚訝道:「不是明日午時嗎?現在去幹嘛?」
「跟我來就是了!哪裡來的許多問題?我還能賣了你不成!」白慕青不耐煩道。
雪柒吐吐舌頭跟上了,從他們住的院子出來,向右行走數百步,就來到一個閣樓前,那閣樓與其他的不同,它是最高的,攏共有三層,也是最為寬敞的,周圍都有弟子時時輪值巡邏。
見白慕青過來,守門的弟子見了禮,白慕青來到門前,伸手擰了幾下繁複的機關,門沉聲開了。
雪柒覺得稀奇不已,東看看,西看看:「若是硬闖會怎樣?」
白慕青認真道:「一般很難硬闖,每層的門都是不同的機關,是我親手設下的,除我之外,無人能開啟,就算是真有能工巧匠能打開,也頗費時間,巡邏的弟子不可能毫無知覺。」
雪柒又問道:「那就不能破壁而入?」
「那更是不能了,」白慕青又打來了一處機關:「所有的牆壁都是用厚逾五寸的玄鐵整面鍛造,等閑兵械和水火不能奈何它分毫。」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一樓的收藏室,白慕青介紹道:「一樓用來收藏兵刃器械,二樓是秘籍藥典,三樓是珍奇古玩。」
雪柒根本無暇聽他說了什麼,一進來就被滿屋的兵刃勾得挪不開眼,滿眼放光的一一撫摸。
白慕青會在旁邊一一介紹:「這是萬劍宗上一任掌門的佩劍,這是恆山上一任掌門的軟鞭,這是雲極觀的拂塵……」
雪柒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風巽也被陳列其中,白慕青尷尬地咳嗽一聲:「這委實不適合你,你再看看?」
雪柒又看了很多奇形怪狀的兵刃,最後停在一把看似不起眼的刀旁,刀柄刀鞘通體漆黑,但是它身上黑色的捲雲紋精緻華貴,靜靜躺在陳列架上,讓雪柒挪不開眼。
「那就它吧!」白慕青看著雪柒走不動道的模樣,開口道:「這把刀是我父親偶然得到的,我也不知其來歷,卻是一把好刀無疑。」
雪柒欣喜地拿起刀,一聲悅耳的金鳴聲后,刀身緩緩抽出,只見刃如秋霜,冷冽鋒利。雪柒又舞了幾下,甚是趁手,彷彿為她量身定做一般。
雪柒也不推辭,連聲稱謝不已。
選完兵刃出去后,白慕青還有要事在身,便囑咐雪柒回摘星閣去,自己則匆匆離去。
雪柒開心得一路拿著刀「哼哼哈哈」耍個不停,差點碰到一位老婦人,雪柒連忙道歉。
老婦欠了欠身道:「不妨事,原也是夫人讓奴婢來請姑娘去攬月閣一敘。」
夫人?難不成是白慕青的母親?找她做什麼?白慕青又不在,會不會很難纏?
她還在胡思亂想,那老婦便已經做了請的手勢,雪柒只好將刀插回鞘里,忐忑地跟她一同前往。
約摸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來到了相對僻靜的所在,這個院落跟別處不一樣,青苔鋪滿青石鋪就的小徑兩旁,看來平日也是鮮有人來。
應該沒人想到藏刀閣沒居然有這樣一處所在,乍一看跟普通農戶家沒什麼分別,籬笆,菜畦,幼犬,掛著的辣椒,院里的推碾。
「醜八怪!」白與蕭從雪柒後面跳出來,將她嚇了個半死。
她正欲挽起袖子收拾他一頓,只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啊與,莫要頑皮。」
雪柒抬頭一看,頓時再也挪不開眼,眼前的女人雖身著粗布衣裳,卻難掩她妖冶容貌,單論五官來看,白慕青與她及其相似,可氣質來說,白慕青清冷,眼前的婦人卻是柔媚。舉手投足之間儀態萬千,眉眼之間儘是風情。
走起路來裊裊娜娜,弱柳扶風,算來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仍是動人心魄,見之忘俗,可見當年美貌!
女人來到院中的木桌旁坐下,也招呼雪柒坐下,雪柒愣愣怔怔地坐下,目光卻始終沒從女人臉上划走,女人掩嘴一笑,雪柒如夢初醒,尷尬地別開頭。
她也不知道如何開口,稱呼她什麼好?看著比實際年歲小很多,叫姐姐吧亂了輩分,叫伯母吧感覺有些冒犯。
正躊躇間,女人開口道:「我是慕青的母親,貿然將姑娘請來,實則是我有點好奇,慕青從不會帶旁人進摘星閣的。」
雪柒想起白慕青落寞的神情,慕青,啊與,親疏立見。
她有些忿忿不平,難不成白慕青是撿來的?言語間不禁帶了刺:「白慕青要是知道夫人一直關注著他,怕是開心得睡不著覺了!」
夫人也不惱,盈盈一笑道:「慕青從小孤僻,沒什麼朋友,難得姑娘願意忍受他那清冷性子。」
雪柒愈發憤怒了,有些口不擇言:「夫人明知他性子孤僻,更需要親近之人陪伴,可是卻任由他枕著孤獨長大了。」
夫人眼中錯愕不已,她沒想到雪柒會這樣激動,隨即眼裡劃過一絲黯然。
就在這時,白慕青奪門而入,拉著雪柒就往外走,白與蕭連連叫道:「哥哥,哥哥……」白慕青也充耳不聞。
直到到了摘星閣,白慕青才放開雪柒的手,雪柒一看,手腕已被他攥得通紅。
她把手腕拿到白慕青眼前,委屈地看著他。白慕青才說道:「對不起,可是我太著急了,我在議事,聽見你被我母親帶走了,我怕,我怕她為難你。」
雪柒拉開椅子讓他坐下去,說道:「夫人並沒有為難我,看著也很和善啊。」
白慕青良久才道:「幼時,父親總是很忙,忙於閣中事物,忙完了便去攬月閣看母親,我每日都是自己習武,讀書。我曾無數次遠遠看著父親陪母親撫琴,勞作,品茗。幻想著有一次他們能對我招手,讓我過去,可每次母親總是遙遙看我一眼,隔天婢女拿來的功課就越發多了。」
「後來,大約十三四歲時,紫鳶和紅袖被送來做我的侍女,也是伴讀,陪我讀書練功,紅袖天真潑辣,紫鳶細心溫和,那時我沒那麼孤單了。但紫鳶後來被我母親打死了,在所有藏刀閣弟子圍觀下活活打死!」
雪柒急忙問道:「為什麼呀?」
白慕青皺著眉頭,聲音止不住有些顫抖:「紫鳶帶我出去郊外玩,我們遇見了山匪,我被山匪所傷,幸得宋盟主路過救下。母親勃然大怒,斥責紫鳶攛掇我出門去,又護不住我。我們是同樣的年歲,她如何護得住我!」
雪柒抓住了一個奇怪的重點,促狹地笑道:「難不成宋盟主救你時,宋秋桐宋姑娘也在?見得你真容,從此對你一見傾心,一發不可收拾?」
白慕青沉浸在對痛苦回憶的情緒一時難以自拔,就聽見雪柒這番調侃,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索性不想理她。
白慕青沉默不語,雪柒嘰嘰喳喳說了很多話,他也只是聽著,並不開口,雪柒知道他心裡鬱結,只能不停地沒話找話。
「啊!對了!你知道這柄刀叫什麼名嗎?」雪柒總算找了一個聽起來沒那麼傻和刻意的話題。
「不知。」
「那咱們給它取一個吧?」
「你取便好。」
「呃……二毛怎樣?」
「二毛?」
「是啊,我以前養過的獵犬都叫二毛。」
白慕青目瞪口呆,一根毛也沒有的長刀叫二毛?鄙夷地翻了個白眼。
「那……鐵刀?」
白慕青直接噴水:「你取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雪柒嘟囔道:「還不是你叫我起的!你行你來!」
白慕青沉吟一會兒道:「不如叫……白雪吧?」
「什麼?」雪柒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從滿腹經綸的白慕青口裡說出來的:「你管這把黑黢黢的刀,叫白雪?」
白慕青一本正經道:「有何不可?」
「成成成,這也是你送的,你說可就可吧!」雪柒放棄了糾結。
白慕青得逞的笑笑,取自己的白字,取她的雪字,可不就是白雪么?
雪柒看著他笑了,心裡也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