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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出從心

  月色散入流雲,深邃的夜猛然吞噬街頭,天劍在青竹蛇身前戛然頓停,循著洛陽的動作折返圈斬,劍光升起,落空,漸隱夜影。

  青竹蛇三人各退一方,盯著緊追不放的洛陽,無需號令,同時動作,極為鬼魅的湊近,出招。

  勁氣碰撞聲喧囂了整個寧夏,又鬥了幾百招,青竹蛇三人不知覺間忘卻心中退意,十數年的汗水澆灌花開,黃蜂針閃身避過天劍,進步抓住洛陽的小臂,青竹蛇、打更人趁機動作,各出拳腳。

  洛陽竭力避過面前鐵拳,被打更人一腳踢在胸口,踉踉蹌蹌的退後,未等站穩身形,三人再度壓近,無需交流,共同進退,攻勢恰如江流,滾滾不竭,逼的洛陽節節落敗,提不起劍,逃不了命。

  幾束月光透過流雲,素白的刺目,洛陽平靜的心泛起漣漪,眼中失去那份平靜,動作也沒了行雲流水,劍招不再信手拈來揮灑自如,天劍未待提起便被截壓,數不清的拳腳掌爪密如夏雨,不斷落在身上,叫洛陽想棄劍同三人徒手拼殺。

  念頭並未持續太久,便被堅定的信念打破,洛陽又一次倔強的抬起頭,拼著挨上十拳也要斬出一劍,倔強的劍勢在暴風驟雨中的擊打中愈顯無力,可能下一刻便會被滔天浪潮掀翻。

  「月影流櫻!」

  「空明折影!」

  一拳一掌前後拍在洛陽胸口,洛陽反手握住天劍,格開打更人的拳,天劍旋拔,耀眼的劍光騰空而起,將三個刺客逼退後蹲跪在地,捂著悶堵的胸口,痴痴囈語著,「怎麼斬,為什麼斬不斷?」

  打更人眼中有著喜色,看看青竹蛇和黃蜂針,志得意滿的勾起嘴角,冷聲道:「洛陽,你是個很可怕的天才,所以你更應該在這死去。」

  洛陽無視打更人的話,緊盯著天劍,再度回到那畫劍的雨夜。

  耳畔是頓挫悠揚的穿林打葉聲,修長的翠竹高高聳立,筆下的劍不斷變化,從歪歪斜斜到修長劃一,從複雜到簡單,從有形到傳神…

  還記的最後落筆時的從容得意,還記得最後那柄畫劍的模樣,那時他的劍遠沒有現在的靈活變通,他不會什麼御劍術,也不會什麼混沌青蓮劍,更沒有無堅不摧,無物不斷的天劍,只有連鞘木劍,只有可以斬斷一切的意志,那時他只精於一劍。

  捨棄防禦,捨棄變化,捨棄速度,捨棄一切的劍。

  「呵,拔劍術……好一個藏劍術沒練到家,拔劍術也差著意思。」

  洛陽鬆開天劍,探手握住長相憶,重歸本來模樣,心底沒來由的踏實。

  劍由心生,心不銳,即使握著無堅不摧的天劍也有斬不斷的東西。

  「小心行事,崑崙的劍不可小覷!」

  打更人瞧瞧雙眸緊閉的洛陽,有種莫名的錯覺,從放下那柄劍開始,洛陽的勢更利了。

  「明白,一鼓作氣,遲則生變,那崑崙祖師可是劍之絕頂,那怕立身天涯海角,若想殺我們不過是一念之間。」

  「沒錯,殺了他我們才能活下來,他不死我們就得死!」

  青竹蛇、黃蜂針前後傳音,眼中閃動明光,雙拳緊握,毫不掩飾心頭的磅礴殺機,一死成空,他們不想死,無論如何,洛陽得死!

  「上!」

  打更人點點頭,率先發動攻勢,身形左右變換,呼吸間出現在洛陽近前,甩腿如鞭,直取洛陽面門。

  那雙緊閉的眸子驀然睜開,少年提劍飄退,不待青竹蛇兩人發動攻勢搶先出手,當空轉折如若蝶翩,繞過打更人後自青竹蛇兩人中間穿過,停步站定,長相思最後一點寒芒隱入劍鞘,刻入夜幕的兩道鋒銳劍勢卻異常灼眼。

  「不好意思,很久沒這麼用劍了,有些超出控制……」

  洛陽轉過身來,側身提劍,青竹蛇、黃蜂針肩頭爆出抹赤目血紅,打更人不由瞪大雙眼,品味著洛陽的話,翻手取出一枚玉符,心生退意。

  實話實話,他沒看清洛陽是怎麼出劍的,這一劍太快了,很像傳聞中壓得地府三十六郡才俊都抬不起頭的斷罪!

  「斬!」

  聲落,洛陽再度在青竹蛇兩人中間穿過,在打更人身前站定,長相思隱入劍鞘,青竹蛇與黃蜂針同時倒向街頭,眉心上的一劍斬盡生機。

  「這一劍和斷罪那個更快?」

  打更人深吸口氣,出聲干擾洛陽的思緒,暗中催動令符,他才領悟忘我心境,可以在求道路上走的更遠。

  黑影瞬閃,洛陽出現在打更人背後,提著長相思尋向另一個罪人,夜未央,既然劍術名為斷罪,便應斷盡此間罪孽。

  半閃靈光的玉符墜落在地,打更人捂著脖頸痛苦的倒下,凝視著再度灑落的月光,張了張嘴,無神的眸中儘是悔恨,人生如棋,落子怎能無悔?本以為是好日子的伊始,卻沒想到是好日子的結束。

  流雲散入花香,一葉扁舟飄過臨淄,齊天象笑呵呵的靠在弦邊,拎著酒葫蘆,眯著一雙醉眼,洛陽今晚斬去的不只是強敵還有他的放不下,徒弟長大了,是個真正的劍修了,雖然身子骨算不得很強,但料想能抗下整個人間了。

  洛陽腳步微頓,如有感知的望望天際的舟影,笑容會心,山高林密,道路錯雜,誰都有走錯的時候,所幸隨時能迷途知返。

  劍還是天劍,不過不是黑衣洛陽傳他的天劍,而是洛陽自己明悟的天劍,這就像兩人觀山,境遇不一,眼中的山自然迥異,修行攀的可不是別人的山,而是自己的山!

  天劍輕輕嗡鳴著,劍刃更加剔透,緊緊跟在洛陽身後,循著洛陽的身法,在空中起起落落,永遠保持在洛陽探手既握的位置上。

  行盡長街,轉過街角,洛陽瞥見一間小庭院,望望屋中的朦朧焰光,飛身入院。

  「洛陽啊,進來吧,老朽都等你小半時辰了,茶水上了又撤,折騰的這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

  聲落,屋門洞開,身形枯瘦的老者守著一個火盆,周圍散落些許紙錢,家徒四壁,兩縷白髮垂落肩頭,滿面溝壑,眸中沉澱著智慧的光。

  「見過韓前輩。」

  洛陽畢恭畢敬地抱拳行禮,收起長相思,隱去天劍,兩劍殺氣太重,韓老爺子身子骨虛,可經不起折騰。

  「快進來吧,隨便坐,家裡的東西前些日子都賣了,齊國窮,沒錢打仗,我年紀又太大,忘了留些錢財買柴,做飯時才發現沒柴,不得以把家裡的桌子都劈了,本來是有把椅子的,又想到今晚你會來,你是齊國的恩人,我不好坐著同你講話,便也劈了,你娃娃可不能見怪。」

  韓老爺子喋喋不休的說著,眸中的光彩多變,時而有背水一戰的決絕,時而又含著些許僥倖,最後閃過一抹悲痛,情難自已的紅了眼圈,司徒老匹夫比他年輕,可怎麼就先他而去了呢?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其實崑崙同前輩的家相差無幾,都是不錯的地方,晚輩很喜歡。」

  洛陽笑的陽光,拿起些許紙錢丟進火盆,可惜司徒檀沒有來生,不然想必能拜入崑崙,他那樣的人若是修了劍,想必也是個很了不起的劍仙。

  「三件事,第一件事,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朝中有人私發、暗改聖旨,齊秦邊陲至今平寂想必都是張欽娃娃的功勞,他很聰明但總歸修為不夠,不知道能撐多久,你娃娃儘快想辦法幫幫他。」

  「前輩放心,明日我便通知家姐出發,她修為很強,能保邊陲無憂。」

  「很好,第二件事關於你,你是個很不錯得後輩,身上有很多了不起人的影子,我不求你向善但求你不可作惡,有一份力便發一點光,人間很大,人也夠多,只需要每個人發出一點光便足以撕破這長久的暗夜,你可能做到?」

  「能!」

  洛陽點點頭,目光堅定,善良不是性格而是選擇,劍出從心,心是魔心,卻有俠骨。

  韓老滿意的點點頭,費力的取出一枚玉戒放在洛陽手中,有氣無力的說道:「不要急,不要急,藏書閣,甲子架,甲子卷……」

  話未言盡,老者溘然長逝,盆中焰火跳動,映在韓老臉上,眉宇間儘是安樂。

  「前輩,好走!」

  洛陽屈膝跪下,恭敬叩首,接替韓老的任務,焚燒紙錢,暫時放下尋找那群人的念頭,光明已近,他們卻都沒能挺過最後的這段暗夜,都是以身許國的真人,最後的時候理應有人陪著,不該叫他們孤獨的走。

  「節哀……」

  天子走近屋中,瞧瞧這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老者,恭敬一禮,為國為民,兩袖清風,唯有浩然,雖然他是神而韓老是人,這一禮他也受得。

  「天宮也有這樣的臣子嗎?」

  「沒有,天宮是個只講規矩不講情面的地方,得到多少便付出多少,生命很貴,沒有那個神能做到他這般,即使再忠誠。」

  「龍城飛將呢?也是得到多少便付出多少?」

  「十二城將領例外,他們不歸屬任何勢力,唯一的任務便是守衛天宮……至於飛將,聽父親說他是個可以為信仰去死的神!」

  「呵,為信仰去死,他信仰誰,玉皇嗎?」

  「並非如此,就如你偏執劍道般十二城將都有著自己的信仰,他們每個都不比齊天象差,那段至暗的日子中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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