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強不息
月下的陰雲散了,露出大片的星輝。
金燦燦的劍光沒入雲海,恍若當空昊日,向這片黑暗籠罩著的土地無私奉獻著明光。
鳳翎頒下聖旨,提兩壺御酒飛上屋檐。
細碎的金色光點浮過屋頂,暖暖的,足以驅散孤冷。
君主心中的悲傷散了些許,抿唇笑著,眺望著擎劍問神白衣劍修,向著溫暖的明光,翹首待凱旋。
「去吧,斬破一切吧,這夜太深了,需要光,如你這般的光!」
洛陽緩緩抬起頭,額前短髮輕舞,迎合著眸中的炙熱焰光,張揚難平意氣。
就算徐翔可隻手遮天,依舊壓不彎劍者的腰!
徐翔神情莊重的站在原地,不躲不避,待洛陽劍勢攀至巔峰,猛然踏前一步。
大地崩解,散碎磚石同著沙土飄搖而起,倏爾化為接天風暴,向周圍瘋狂擴散,倒牆塌殿,雕琢精緻的琉璃瓦片同大塊大塊的金漆殿柱被高高捲起,散成飛沙,化為刀兵,如千軍萬馬,衝殺向前。
月華描過劍鋒,天劍倏爾斬落,九尺光劍崩散流雲,斬滅風暴,懸停在老者身前六尺之外,微微停頓,再入兩寸,難以為盡。
「是個很有天分的劍修,可惜,太執迷,難曉悟,已然自斷前程!」
邋遢老者站起身來,凝視著臨淄方向,輕聲喃著,手掌探出,輕易捏碎光劍。
摘星手印當空拍下,遮蔽月空,威勢遠勝過天子的番天印幾百倍。
洛陽不想躲,也沒法躲,收劍衝鋒,直刺向老者眉心,背後飄舞細密光影,兩道血淚自洛陽眼角滑落,天劍再進三分,懸停在老者身前三尺外。
瓊霄之上的大手印慕然隕落,洛陽被拍入地下,無數魔焱在皮下流轉,骨斷筋折,撕心裂肺的痛折磨著少年的神經,叫洛陽不由呼出幾聲哀嚎,緊著劍眉,強忍著近乎挫骨的痛楚與萬千蟲爬般的酥麻奇癢。
「把掌御此劍之法交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送你些許金銀,保你餘生安樂無憂!」
老者透過徐翔的視線,盯著死握天劍不松的少年,打磨他的意志,消隱他的戰意。
洛陽不語,徐翔探手捏住洛陽的頭骨,拔蘿蔔一般將洛陽從地下拎出來,五指間孕生細密驚雷,墨色電光遊走在周身,讓緊咬牙關的少年再度發出幾聲悶哼。
「把劍交給我,你就不用再忍受這個痛苦,齊國也會安然無恙,否則我會折磨你到歲月的盡頭,會屠滅這一國!」
洛陽依舊不語,費力的睜開眼睛,張張嘴,竭力淬出一口血沫,他也想嘯出一口劍氣,一擊定鼎,奈何不滅魔焱療傷耗費大量靈氣,淬出這口血沫已經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混賬!」
老者怒不可遏的舉拳砸在洛陽的肚子上,將洛陽轟入煙塵,瞧瞧四下跪服的邪修,冷哼道:「殺,斬草除根,雞犬不留!」
「領命!」
邪修齊聲吶喊,閃身隱入夜色,觀戰的軍士未待做出反應便被劍光斬去脖頸,洛陽掙扎著再次爬起,一點點舉起天劍,往昔恍若日光的金燦劍芒此刻卻如燭火般飄忽黯淡。
邋遢老者眯起眼眸,踏出一步,縮地成寸,轉瞬出現在洛陽背後,如閑踢小石的頑童,將洛陽踢飛百步,閃身追近,舉拳將他砸進地下。
沙石騰飛,洛陽掙扎著騰起身子,未待站起,耳邊輕喝猶如驚雷。
「冥頑不靈!」
破碎牆垣飛速遠去,坑窪不平的長街不斷放大,縮小,耳畔有著沉悶的敲擊聲,好像有幾十個人用棍棒狠狠敲著自己的腦袋,夜好黑,風有些大,腿在顫抖,站起來還是會被打倒,可還是要站起來。
蜷縮的身影漸漸挺直,洛陽再度舉起天劍,看不見徐翔的蹤跡,便向著心的方向斬出一劍,素白劍光斬裂虛空,鋒銳無雙的劍弧重重斬在邋遢修者的道境上,破碎聲炸響,不可一世的大羅修者如打水漂的青石,在坑凹的長街上不斷起落,狼狽不敢的倒入廢墟,久久未能起身。
洛陽牽強的笑笑,大口大口的吞吸著靈氣,身軀上的傷勢漸漸癒合,顫抖的劍鋒漸漸趨於平穩,還活著,有的打。
邋遢老者吃力的爬起,凝視著洛陽背後的風流劍仙,怒目圓睜,恨的咬牙切齒。
「少年祖師,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還真不把你們崑崙的未來放在心上!」
「哼,你這老雜種倒是會說,作為獎勵,今天就給我留下吧!」
話不投機,殺機橫生,少年祖師收回搭在洛陽肩頭的劍指,當空虛引,隱耀星光陡然奪目,化為無量仙劍,當空靜默,那景觀如錢塘大潮,平生只需觀瞧看一眼便永生難望。
「諸邪夜行,定亂乾坤,殺!」
少年祖師並指向天,喝破殘雲,引劍落如雨。
城中肆意橫行的邪修被逐一釘殺,徐翔低吼著向前,頂著劍雨,靈力鼓動,身形不斷枯萎,氣勢漸歸平寂,明顯是打算與洛陽同歸於盡。
少年祖師被這惱羞成怒的伎倆逗樂,看看洛陽,輕聲笑道:「看好,這才叫凌霄開天劍!」
聲落,遙指瓊霄的劍指驀然揮落,劍氣翻滾,素白劍弧所至虛空盡數崩解,露出大片大片漆黑死寂的虛空,斬滅徐翔后隱入夜幕。
碧海分裂,劍意開海,直向邋遢老者,天師眯起眼眸,手腕輕動,一隻釣鉤憑空落下,邋遢老者憑空消失,開天劍意同時消散,被斬破的碧海卻久久無法復原。
「會的多未必是好事,集中一點,往往更容易登峰造極。」
「我不想登峰造極,我想超脫!」
「如此是該多學點……」
少年祖師輕笑著點點頭,瞧瞧皇陵外的鎏金光輝,袍袖輕揮動,開天劍意當空斬落,一眾修者認為堅不可摧的鎏金光輝如刀下花紙,輕易被斬成兩半。
錢羊山的夜很黑,天際的彩雲閃動著黯淡的光,數不清的斷箭散落在四處原野,山那邊的斗轉星移陣法覆蓋大半穹宇,異常奪目,數根崩斷長弦散落在周圍的土地上,第一道阻擊線后的齊軍握起盾牌兵戈,盯著那漸漸消散的陣光。
箭匣、符籙皆已清空,再往後便是死斗,用刀殺,用牙咬,只要有一口氣,就不能叫怨靈過去!
範文眯著眼,站在山頂,緊握著最後一支引雷符箭,鎖定一隻沖在最前面的狼形怨靈,霹靂弦驚,百道電光肆虐山野,三十六柄剔透光劍同時落入山野,三點金光透過幽影,無量劍影縱橫成陣,將近千隻不死怨靈斬為磅礴靈力。
孔州對範文比個手勢,御劍騰空,驚鴻影在空中打個圓轉,九天疊靈劍陣未散,又有八十一柄璀璨光劍定鎮八方,雷獄降臨,凹陷的山野再度下沉,將兩側山嶽憑空拔高數丈。
「孔州,還不夠高,繼續!」
范應侯眯著眼眸,筆墨勾勒,根據計算,最少還得再向下五丈!
「天火流心,啟!」
沉默良久,輕嘯聲透過傳訊符,三千六百柄光影飛劍旋直上九霄,招引澤流風火,衍化無數隕星,零零洒洒,漫天火雨。
轟鳴聲響徹原野,飛沙走石,無盡劍氣隨風輕舞,大地不斷下沉,一丈,兩丈……
孔州長出一口氣,服下一枚丹藥,鼓動全部靈力灌入陣法,火雨再度霸佔大片瓊霄,一股做氣將那片不大的平原再度壓底四丈。
「撤,交相掩互。」
田禹輕聲敕令,回身望向王韜,眉眼中儘是得色,齊國的防守打得無懈可擊,接下來的就看秦國的了。
齊軍撤出陣地,與此同時,兩側峰巒上的秦軍有序交班,範文屹立峰頂,接過備好的箭囊,抽出一支硃紅色響箭張弓射向穹頂。
不知何時隱入兩側山野的黑衣斥候現出身形,呼喝著怪誕的號子,利用飛鉤自崖邊落下,身形閃動,不時張弓搭箭,射殺數只迷途怨靈,將亡靈引向提前布下的陷阱中。
黃凱站在一處無名山頭上,遙遙眺望著那群身形矯健的秦國斥候,不由擔憂,道:「我掛的線比較高,會不會……」
「不會的,我秦國斥候的訓練高度是及膝高度。」
面色認真的秦兵舔了舔拇指,測算著天火流心劍陣帶來的無盡風暴,暗自糾正著心中的偏差,自須彌袋中換了壺箭,箭桿上有著淺淺的三道刻痕。
「你叫什麼名字,看模樣,你的射術很強?」
「我叫李榮,八代獵戶,可百步穿楊。」
秦兵神情認真,張弓搭箭,舉弓拋射,一道赤目電光當空墜落,將一隻漏網的不死怨靈釘殺在林間。
「李榮,你小子別多管閑事,老子看到他了!」
「對不起,王大叔,我這看著手癢。」
「手癢?叫你小子參加斥候你又不參加,可惜了你那手射術!」
李榮放下傳訊符,笑而不語,舉弓再將一隻怨靈釘殺,黃凱看看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暗中丈量著山上山下的距離,私下佩服李榮的射術,很是好奇他為何不參加秦軍斥候小隊。
「你為何不加入斥候小隊?」
「家有妻女,加入斥候小隊我沒把握活下來,上戰場是為國,活下來是為家。」
黃凱點點頭,念起家中老父,握緊雙拳,牽挂片刻后緩緩釋然,向死而生,想在戰場上活下來,不能帶的太多。
牽挂,戰爭結束後有的是機會。
「還有一件事我也很好奇,既然你不想加入斥候隊,為什麼清楚他們的訓練的強度。」
「現在我沒有把握不代表未來沒有,人的潛能是無限的,不比神魔妖鬼差!」
「自強不息?」
「對,就是自強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