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單騎
夜不久長,清風揭開點綴斑駁星輝的素紗。
東方透亮,姣好的晨曦親近著皇城禁衛的冷厲側顏,在玄鐵甲胄描繪金色的圖繪。
煙柳層層疊套的小巧翠葉間沉澱著溫暖的光,似年少孩童的璀璨夢鄉,白雲輕輕浮過,不時變換模樣,花盡心思,引清風留戀徘徊。
金九陵站在書閣窗前,像之前無數次那樣,遙遙眺望著皇宮,靜靜的,輕輕的,不期待,不猜想,等待著經過努力理應的結果。
一點明光掠過流雲,巴掌大小的小精靈震動著雙翼,鼓著腮幫,抵抗著逆風,吃力的飛近閣樓,瞧瞧金九陵,看看空曠的樓閣,手掌輕輕比劃,用七色流光畫出洛陽模樣。
金九陵不為所動,緊盯著這種陌生的生靈,沉吟好久,向樓頂讀書的少年傳音,道:「洛陽,有個莫名其妙的生靈尋你。」
洛陽不耐煩的抬起頭,將手中的墨筆丟開,瞧瞧紙上不倫不類的劍和兩三歪歪斜斜的小人,握著劍道古籍踱步出屋子,書閣中的明耀星光漸被幽暗吞噬,無聲期待著下次的相逢。
金九陵賞景的窗離頂層不遠,瞧瞧遠在一層的小木屋,洛陽沿著平整的樓梯大步向下走去,凝視著金九陵的背影,好奇道:「誰呀,還莫名其妙的生靈,逗趣呢?」
金九陵不語,緊盯著眼前碧色的小東西,神識的感知中小東西不是生命,到像條翠綠的葉子,充斥著無盡的生命力。
得不到回復,洛陽無奈走近窗邊,瞧瞧小精靈的模樣,未等開口,小精靈緩緩托起手掌,喚出一面璀璨的明鏡,鏡中倒映著錢羊山間光景。
錢篤舉劍連攻,如瘋似魔,孔州邊催動符籙抵抗攻擊,邊控制著劍陣緩緩壓下,嘴角緩緩淌出鮮紅,面色蒼白如紙。
牛頭異靈露出小半身軀,周身跳動著朦朧的光輝,同天際的金燦光劍遙遙對峙,互不相讓。
金濤拍岸,散成千層雪。
巍峨山體漸受不住衝擊,不斷傾塌,兩三死戰將士隨著山石落入渭水,被怨靈無情殘殺……
「洛陽,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交出天書,加入我們,不然這數十萬軍,兩國邊關后的八十多萬百姓都將因你枉死!」
沙啞的聲音在窗前回蕩,光鏡消散,小精靈晃了晃腦袋,向面色難看的兩人輕輕一笑,震動雙翅,乘風沒入雲霄。
洛陽握緊雙拳,眯眼望著天邊的雲,正欲轉身上樓卻被金九陵拉住。
「很明顯,這是個陷阱!」
「是陷阱那我也得跳,數十萬軍士,八十多萬百姓,有的選嗎?」
「一路順風,我……我在這等你回來……」
金九陵抿著嘴唇,想起被抽調離開的數位弟兄,他們走的理由同洛陽相近,每個都是意氣風發的風流少年,可惜最後都倒在俗世的迷離煙雨中,再沒回來。
「放心,我會回來的,還有好多書沒看,你給我看好門,別讓人動我的書畫手書。」
洛陽將書籍放回原位,火急火燎的之窗扉躍出,御劍乘風,化為一道素白劍光遠遁離開。
金殿中喋喋不休的君主微微沉默,望望殿外的光,再度開口,說著近期的安排、眉眼中失去了方才的喜色,憂心邊陲是非。
飛渡傳送陣,浮光雲海未待清晰,數萬弩箭當空隕落,如傾盆夏雨,似繁星交墜。
洛陽劍眉輕挑,拔劍上挑,自無盡箭雨中生生斬出條通道,輕挽劍花,瞥了眼掠出雲海的邪修,蹙眉長嘯,「一念花開!」
千百青蓮憑空怒放,劍氣繚繞,一眾悍不畏死的邪修沖被前後攪殺,無一倖存。
邋遢老者眉頭輕挑,看看悠然釣魚的天師,道:「我們為何不派出些高手,這群廢物怎麼可能攔得住洛陽?」
天師輕笑著捋了捋發白的長須,望著天際的流雲,回憶著過往,想著那個風流無雙的故人,幽幽開口,道:「人族兵書中有句話我認為說的很好,叫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攔住洛陽這一次又怎樣,他會記下這筆仇恨,不斷變強,不斷增加自己的實力從而復仇,我們的敵人夠多了,如果不能殺了他,我寧願他的成長能慢些。」
「只要布局得當,我們未必不能殺了他,再強也不過是個聞道勢的宗師修者。」
「你錯了,你最好別把他逼上死路,他若真的不計一切,死的一定是你!」
「憑他那把劍?那劍確實夠利,但還不夠,斬不開我的道境。」
「我不會騙你,繼續準備人手,殺一個容易,殺一百個也容易,那就給他準備殺十萬個,百萬個,千萬個,我到想看看,他究竟會不會手抖!」
「是,我這就準備人手,我想用不了百萬,他的劍心不攻自破。」
「但願如此,你好好準備準備,若他殺瘋了,你便去試試他的劍,雖然還未徹底覺醒,但也夠你領會什麼叫接天之劍。」
說著,天師眯起眼眸,不由想起了那段崢嶸歲月,一人一劍守界門,千軍萬馬莫能過,若非他追尋超脫而隕,那個時代又怎會終結?
邋遢老者點點頭,撥弄玉符,自六界各處秘境調集人馬,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為這群沒多少潛質還想更進一步的修者提供資源,此為浩蕩神恩,即便身死,他們亦應該心懷無盡感恩。
劍光橫空,洛陽舉劍再度斬殺兩三隱遁流雲間的修者,取出符籙,正欲同師兄傳音,一道無上術法碾過,將手中玉符化為飛灰。
「烽火成山!」
「浩月殺咒!」
洛陽心意難平,雲海亦起波瀾,驚起兩聲敕令,引動浩瀚靈光,連天烽火湮滅流雲,素白月華斬破虛空。
借符掩護,藏身雲間的修者騰空而起,一駕馭飛劍,一乘架霞光,變換身形,各化分身,收捏印決,不待洛陽避過殺招,敕令引靈。
「鬼火邪咒!」
「拂柳咒火!」
「雲絲殺月!」
「流霜風咒!」
風月火邪四道殺咒瀰漫虛空,洛陽不想減速避躲,迎著殺咒提劍起勢,兩三素白劍弧斬破咒術,未待靠近那兩個殺氣騰騰的邪修被一道狂暴的流光轟碎。
「洛陽,我們交個朋友,你是個豪傑,我不願殺你!」
身著錦衣的俊秀公子站在仙舟上,七八篆紋炮和密密麻麻的落星弩遍布舟體,垛口后的護衛不時抬頭,笑容殘忍,眼神淡漠,已經不是第一次做此勾當。
「交朋友可以,別擋路!」
「那可不行,攔住你我就能得到一枚少陰培靈丹,我已經在宗師境卡了三年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只需要放下仙劍,我們都能得償所願。」
「你們得償所願了,邊陲的百萬軍民該當如何?身為人族修者,你能放任邪靈作祟,重演當年大魏人不如畜的悲劇?」
「洛陽,他們只是凡人,百萬人口而已,十數年的休養生息完全足夠恢復元氣。」
駕馭飛劍的修者適時傳音,崑崙劍修丈劍行俠為的不就是名嗎?有他們攔路,錢莊主盛至出動了仙舟,已經給足了洛陽名聲,就此打住,對兩方都好。
「百萬人口而已……虧你說的出口,那是人命,人命關天!」
洛陽氣急而笑,毅然舉起天劍,一線劍光自雲間勾折而過,斬去兩人首級后消散無形。
「別走,你給我回來,你給我回來!」
錢鵬跳腳的叫喊著,眯著雙眸,環顧著空空如也的雲海,神情漸歸平寂,沉默片刻,勾起一抹瘋笑,凝視著仙舟之下的港口,眼神陰鷙,道:「你不是想救人嗎?我看看你拿什麼救!給我……」
話為言盡,魔劍穿胸而過,錢鵬低下頭,彷彿看見了彼岸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