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

  劍動,如月過當空,倏爾天南海北。

  昏沉的天際被割開,未待鬼靈驚嘆這迅疾無比的一劍,遠遠的瓊霄下盛放起一抹異樣的紫韻。

  光輝清冷、飄忽,將厚重的陰雲與飛雪染成紫色,煞氣重重,夾雜著飄雪的風嚎聽起來分外刺耳。

  觀戰的三十六郡鬼靈直覺不寒而慄,不約而同的望向那幾位絕頂。

  妖皇輕笑著,屈指一彈,瀰漫瓊霄的紫韻散去,幾縷灰濛濛的光落下,雪原中的生靈有些模糊。

  七尺身形,肌膚沒有血色,雙臂垂下,握著兩柄鬼面升騰的細長邪刀,一頭血紅色的發,低著頭,死氣沉沉的,好似個被操控的傀儡。

  無休止的風雪停了,異靈抬起頭,一抹刺目的靈光騰空而起,引得第五獄瘋狂震顫。

  少年祖師在扶手上不自覺地留下五道指印,她已經成長到了這種地步,居然可以操控大羅級別的異靈!

  上次犧牲千萬人口,這次呢?

  起風了,看來又要變天了……

  東皇木在天際收回視線,饒有興趣的望了眼被火海擋下的劍修,很滿意洛陽現在的眼神,手掌輕撫,手腕上的滄桑護符流光閃耀,喚起通向妖族的界門。

  「時間差不多了,洛陽,如果你能活下來,我們不周論劍再見……」

  看著一個個妖族返回妖界,妖皇得意的勾起嘴角,瞥了眼面色慌張的拓胡,倚在椅背上,通體舒泰。

  這個異靈修為在大羅修者中算不上高,但毀滅這片地獄,誅殺洛陽卻是都剛剛好。

  「看來,我們的賭約已分勝負,清虛,約個時間吧。」

  少年祖師望向妖皇,未等開口,被玉皇搶先一步。

  「呵呵,這不過是剛剛開始,東皇赤,耐心的看下去,好戲不過剛剛開始。」

  東皇赤眉頭輕挑,玉皇笑顏中志得意滿叫他有些沒了底氣。

  六界皇者,玉皇獨成一檔,當然,如少年祖師這般的老不死是不算在這些統計中的,畢竟差著數個輩分,沒法比。

  「來都來了,就都留下吧!」

  投影中傳來一聲輕喝,東皇木倒在血泊中的畫面在心底浮現,妖皇眉頭輕挑,歪頭望向第四獄,洛陽已經緩緩舉起天劍,一隻腳踏入界門的東皇木對此卻毫無察覺!

  「小……」

  「噤聲!」

  見妖皇有心提醒,少年祖師曲指輕彈,劍影當空閃過,一眾強者同時歪過頭去,在那抹劍光中感知到晦澀玄奧的禪機。

  幾乎同時,天劍斬落虛空,洛陽輕巧的挽個劍花,大步走向那處不詳,不再回頭看上一眼。

  劍修最自信自己的劍,尤其是用的最順心的這一劍。

  一劍斷罪,無分善惡。

  閻羅叫你三更死,誰能留你到五更。

  妖皇紅了眼圈,比之於神魔鬼三族,妖族的生育向來困難,尤其是血脈強橫的妖族,幾乎每繁衍一次後輩都需要不可計數的氣運支撐,金烏作為皇族,更甚於其他。

  洛陽斬的不是金烏,而是他妖族的氣運!

  「混……」

  「噤聲!」

  少年祖師故技重施,毫不在意妖皇氣急敗壞的面容,向後靠在椅背上,輕笑音容好像一柄柄異常鋒銳的無形仙劍,不斷刺割著妖皇的心。

  「崑崙……」

  妖皇握緊拳頭,瞥了眼拓胡,再度望向第四獄中的洛陽,期待著什麼。

  飛雪漸漸掩去雪地上得兩排腳印,洛陽身外閃動著朦朧的毫光,將近身的積雪湮滅。

  疾風揭開白茫茫的面紗,那消瘦魁梧的身形漸漸清晰。

  九尺身材,身上紋飾著各種奇異的紋路,脖子上帶著一條猩紅顏色的圍巾,面帶一戰打磨驚喜紋飾色彩的面具。

  修長的雙臂垂在膝邊,握著的兩柄長刀一黑一白,流光閃耀,輕易隔斷幾片不經意舞過的飛雪。

  「呼……」

  異靈吐出一口白氣,那雙微眯的眸子睜開,閃動著猩紅光輝,彷彿是一片深淵,如果心志不堅很容易為之沉迷。

  洛陽握著天劍,邁動停下的腳步,他能感知到異靈的強大,他的刀很銳。

  「洛……洛陽是吧,久仰大名。」

  異靈的聲音真切的傳入洛陽耳中,距離不變的腳印忽地錯亂,暴露了少年的心驚。

  又是一個可以說話的異靈,這是第三個。

  「看起來你很吃驚,你對我們不甚了解,我們對你卻相當清楚……」

  異靈繼續說著,邁步走向洛陽,步子很大,距離漸漸縮短,及至僅剩數步時紫白兩色流光重重撞在一起。

  洛陽費力的擋住那兩份無盡鋒銳的刀,凝視著異靈的面容,兩側的風景不斷退去,天劍上傳來的力量恍若層層巨浪,某一刻,洛陽的手臂再也無法承受此等偉力,彎曲成一道甚是詭異的弧度。

  天劍脫手而出,旋轉著落下,萬丈光寒生生逼退異靈。

  「好強的劍,洛陽,你的氣運六界無雙,你知道它是怎麼來的嗎?」

  洛陽神色平靜的接上斷骨,探手握住嗡鳴著的天劍,不理會異靈的詢問,提劍再攻。

  疾劍無痕,對影成雙。

  劍光有兩道,異靈的刀也有兩柄,凌厲的劍光隨成無數光點,不足頃刻便被風雪吞噬。

  異靈消失了,洛陽雙眸連動,沒等尋到異靈的位置天劍脫手而出擋在洛陽背後。

  刀劍相交,強橫的流光貫穿厚重的陰雲,山間的雪停了,洛陽倒在雪中,眼神有些空白,凝視著那緋紅色的雪,又一次感知到屬於死亡氣息。

  「事有陰陽捨得,你能有這樣的氣運是因為他們為你捨棄了很多很多……」

  異靈的聲音很冷,比這凜冽的寒風還要冷,雙刀再度落下,重重斬在天劍上,強風散開,毀去堅實的山體,將周圍炸成一片深坑。

  洛陽高高飛起,重重落入坑中,衣裳破碎的不像樣,只能勉強遮體,左臂,左腿扭曲成一道詭異的弧度,肋下的劍傷似乎更重了,黑血淌出,味道異常刺鼻。

  「這兩刀是主給你的問候,主說還有另一個你,你把他交出來,還有兩刀是主人叫我送給他的!」

  異靈平靜的站在洛陽身前,背後是無盡的風雪,身形看起來很高,好像一座如雲的孤峰。

  洛陽掙扎著爬起,嘆一聲雪冷,沒事人般的接好手腳的斷骨,黯淡的魔焱輕輕跳動,修復所有的傷勢。

  「你的主人是誰,我們見過嗎?」

  「見過,你可能已經忘了主人的存在,但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你辜負了我們!」

  異靈的刀很快,驚醒了盤坐的黑衣洛陽,那輪皎潔的月放出層層明光,洛陽催動天劍當空斬落,裹挾著人間煙火同凶歷的刀撞在一處。

  天劍再度飛起,異靈探手拎住洛陽的脖頸,那雙冰冷的眸子靠近洛陽,傳音耳語,說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

  「墨祁,豪離……」

  火紅的朝陽透過稀薄的晨霧,空山鳥語同著此起彼伏的蟲鳴,演繹著這個世界上最美的調子。

  身著黑衣,面帶黑面的七人悄無聲息的走去山間,步子悄悄,彷彿不存在般,除了帶散幾縷雲霧,沒影響到周圍的任何。

  火紅的光輝變為金燦燦的,稀薄的霧散了,為首的黑衣人停下腳步,望了眼蒼翠的五穀山,取出符籙。

  「盟主,我們到了指定位置,即將開始探索,若通訊周期發生變故,請多加小心!」

  玄無道將手探入棋瓮,捲動著黑白交錯的圓潤棋子,眯著眸子,輕聲回道:「不要強求,比起山中的隱秘,我更需要你們活著!」

  金九陵點點頭,大步上前走去,手印變化,眸中閃耀著金燦燦的光。

  山林是靜謐的,同過去的無盡歲月一樣,金九陵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面,餘下隊員謹小慎微地摸索著,七個腳印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撥開纏繞糾結的青藤,金九陵踏入五穀山,緩緩俯下身形,身上的衣裳變為綠色,同周圍青草完美的混在一起。

  「盟主,我們進入五穀山,未發現變故。」

  「繼續前進!」

  金九陵點點頭,看看託付後背的兄弟,緩緩向前爬去,盯著山腳附近的那抹時有時無的寒光,呼吸變得慎重。

  「大哥,確定是邪修,不止一個……」

  金九陵身邊的黑衣人傳音輕言,雙眸中的光輝時濃時淺,數百步的光景盡收眼底,那些看似散落在各處卻能互相照應的邪修哨卡看的清晰。

  金九陵沉默下來,閉上雙眸,五穀山的地圖在心底浮過。

  「我們換個方向試試……」

  令行禁止,兄弟七人悄無聲息的退去,枝頭上的青蛇吞吐著蛇信,保持著放鬆的姿態,似乎根本沒發現蛇行而過的七人。

  樹影微移,金九陵等人前後退出山林,迅疾的遠離五穀山,趕在約定期限的最後一刻破界傳音。

  「盟主,我們查過了所有上山的方向,八方封閉七方,地下空中有禁制,只有西北方悄無聲息,沒人把守也沒有禁制,同尋常的山林沒有差別。」

  玄無道對諸葛靈點點頭,後者在五穀山的地圖上勾勾畫畫,沒有較真所有崗位的方向。

  當下的信息不是永恆不變的,明天或許空出來的就是東北方。

  諸葛靈看著那副地圖沉默良久,嘆一聲天衣無縫,有氣無力的低下頭,道:「將他們帶回來吧,我們不可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過去,只能等,現在可不是最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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