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月華透徹,漫天星輝,絲絲縷縷的雲霧中透出電光,劍吟鏗鏘,如若震耳滾雷。
洛陽的劍指點在哈達畢烈的鐵拳上,劍光同罡氣各佔一方,平分秋色。
「破!」
哈達畢烈低吼一聲,平加些許力道,洛陽倒飛而出,如被狂風捲起的斷線風箏,高高拋起,未待落地,天際如若接天巨浪般的罡氣狠狠拍下,可撼山嶽,動瓊霄。
哈達畢烈的這一道名為般若千葉,是大草原的不傳之秘,每一擊都囊括千種變化,看似粗暴直接實則藏有千種變化,就和這草原上的每位大單于一樣,粗中有細,大智若愚。
洛陽看不透這一掌,不敢硬接,催動錯影術退開數步,耳畔回蕩轟鳴之音,定睛望去,那濤濤浪花狠狠拍在地上,繼而向四周散開,如沖陣的千軍萬馬,勢不可擋。
「斷潮!」
劍指斬落,鋒銳的天劍意解開磅礴的靈力潮汐,璀璨的光輝向左右退開,帶的素白衣裳烈烈作響。
「好小子,再接我一掌!」
哈達畢烈大笑三聲,向洛陽再度拍出一掌,一擊之下捲起幾人高低的土浪。
漫天灰塵同殘破的青草遮去哈達畢烈的身形,洛陽正打算抽身退開,手臂被哈達畢烈探手擒住,整個人被高高掄入灰塵。
洛陽雙腳輕彈,卸去幾份力道后撐在地上,扣指輕彈,慧劍無形。
哈達畢烈躲無可躲,不得不鬆開洛陽的手臂,退後幾步,向著正在起身的少年遞出一拳。
無形色的拳罡如落風暴,所過之處勾開幫人深淺的深壑。
秋蟬先覺示警,洛陽汗毛倒立,心驚肉跳,急匆匆的催動錯影術。
人影交錯,哈達畢烈寫意收拳,瞥了眼背後蹲伏在地的少年,齊動雙拳,未待出手四下逢生變故。
被箭矢釘在陣盤閃起流光,兩道輝光自天際落下,一道落向哈達畢烈,一道轟向洛陽。
洛陽猜得到這是誰的手段,自然不敢託大,舉劍揮斬,將強橫的流光徑直斬為漫天流光。
拔劍術很強,哈達畢烈的拳也不差,憑藉肉體之軀硬撼陣法流光,小腿沒入大地,那道強橫的輝光也被湮滅。
「逃,快逃,我若身死,克魯繼承我位,謹守盟約,不得輕犯中原!」
哈達畢烈低吼著,拔出雙腿,探手抗住流光,調動靈力將其引向另一道璀璨的光輝。
「定風波。」
細碎而鋒銳的劍光好似透過疊重翠葉間的奪目輝光,滿天光輝散去了,周圍也沒出現什麼禁制,這一次同郢都的一次很不一樣,他們似乎不在乎他會不會逃遁。
「洛陽,天書同這草原上的百姓只能保全一個,你來選。」
沙啞的聲音回蕩著草原上,兩道迅疾無比的光輝憑空出現,徑直抹殺數十鐵騎。
哭喊聲傳來,篝火黯淡了,洛陽緊緊握緊拳頭,望向天際,看不出絲毫的陣法痕迹,似乎這兒本來就沒有陣。
哈達畢烈緊握著拳頭,同樣打量著穹頂之上,根本沒見過這等妖異的攻擊手段,沉吟良久,翻手取出一枚佛珠用力握碎。
千里之外的戈壁荒原上,盤膝打坐的老僧睜開雙眸,凝視著周圍的虛空,一步踏出,立於雲霄之下。
「阿彌陀佛,老僧在這兒看著,施主你儘管動手,旁人不知我卻清楚,施主來自海外蓬萊,自以為中原的戰火燒不到海外,殊不知於中原而言,蓬萊不過彈丸小島,吹灰既滅,若是不信你且試試!」
洛陽勾起嘴角,望著那熟悉的老和尚,忽然覺得他的仗勢欺人也不再那般討厭了。
對待流氓和對待君子的手段必定截然,流氓之輩沒有底線,你就必須也得沒有底線。
「好,老和尚,今天事不算完,我們走著瞧!」
沙啞的聲音透著不甘,流光拔地而起向著飛雲之上的界隙而去。
伊特格勒望向洛陽,後者心領神會,手捏劍指,以混沌青蓮劍術催動天劍。
流光一線,青蓮朵朵,風起,四下的流雲散了,那素白顏色,剔透如玉的罩子被一劍貫穿,化為飛灰,隨風逸散。
「伊特格勒,你……」
「施主可是不服?」
邋遢老者很強,但性格倔強的枯瘦和尚也不願退上半步,手掌向下一壓,海外群島上被陰影覆蓋,一張大手緩緩壓下,隻手遮天,可摘日月星辰。
「哼,就此為止吧。」
邋遢老者不甘心的冷哼一聲,心知到如今事已不可為。
天師沒有遮瞞天機擋下伊特格勒,這說明棋勢變了,兩個蒼天出現在同一時代,即使強如天師恐怕也要謹慎落子……
夜空再度歸於平靜,洛陽得意的收回天劍,伊特格勒看了眼洛陽,轉身消失在月下,來去匆匆。
洛陽盤膝坐下,取出一壇花間酒丟給哈達畢烈,托他的福氣品味過草原的酒,禮尚往來,也應該叫哈達畢烈嘗嘗中原的酒。
哈達畢烈也不客氣,取去泥封,輕嗅味道,小心的品了一口,不由皺起眉頭,很不喜這種綿軟的醇香。
「這酒不好,不夠烈,還是我草原的秋雁來的痛快!」
哈達畢烈說著丟給洛陽一壇老酒,從泥封上看又數十年頭。
洛陽取下泥封,同哈達畢烈一碰酒罈,一個中原人喝著草原的烈酒,一個草原人品著中原的醇香,皓月之下,別是一番氣象。
天色將明,哈達畢烈借著酒意問洛陽,「洛陽,你說草原有沒有機會一統人間?」
洛陽晃晃腦袋,眺望著那輪火紅的昊日,笑道:「誰統一人間重要嗎?」
哈達畢烈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滿的給了洛陽一巴掌,道:「奶奶的,你們中原人說話就是喜歡繞彎子,你要還當我是朋友,你給我直說,有還是沒有?」
洛陽被打的有些痛,便順勢倒在草原上,欣賞著漸漸明耀的天空。
「有,怎麼沒有,人間屬於人,只要草原做的比中原對,那統一人間必然是草原,人族是向光的,雖然免不得融與黑暗,砥礪前行,但人族終究還是向光的。」
「哈哈哈,有就行,崑崙將人間從六界手中奪回來廢了幾千年的光陰,我草原走向中原,走向人間未嘗不可等上千年。」
哈達畢烈倒在洛陽身邊,發出聲悶響,帶起些許灰塵。
洛陽撇撇嘴,有句話沒說,草原如果真的走向人間,那人間也就沒有草原了,中原最可怕的就是包容兼濟。
日上三竿,洛陽酒醒,瞥了眼空空如也的草原,翻身躍起,沒等扣動劍符一隻熟悉的大手落下,將他徑直丟入界隙。
御劍乘風落下層層雲霄,古城曾經在煙火中,紅塵滾滾,愛恨離愁藏在滄桑中,些許被引入史官筆下,藏在字裡行間中,些許貪戀著風月,漸被遺忘。
洛陽再度變了個身形模樣,走近城下,望著龍飛鳳舞的陽城二字,輕輕一笑,正欲進曼舞的枝葉蹲在半空,風不見了,斜斜的光輝也失去了靈動。
「小子,你來陽城做什麼?」
曹青凡出現在洛陽身邊,依舊是灰霧模樣,旋轉盤桓,內里透著璀璨電光。
「前輩來養成做什麼我我就來來陽城做什麼。」
洛陽靜靜的站在原地,不卑不亢,曹青凡很強,但又怎樣,曾經拓胡也是個高不可攀的險峰,現在害不死被踩在腳下?
「我來這兒為了吃好東西,你要不要嘗嘗,源自人皇時期的美食!」
「請!」
洛陽伸手虛禮,大步進城,有混元法再生,這六界中就沒什麼毒是不能解的。
穿過人山人海的街道,周圍的叫賣聲漸不可聞,醇香的酒氣漸漸誘人,洛陽跟在曹青凡身後,走近一家很是破舊卻人聲鼎沸的酒樓。
所有的客人都是修者,神魔妖鬼人都有,各聚一座,低頭吃著酒菜,樓中幾個身形魁梧握著菜刀的漢子左右巡視著,周身天芒若隱若現,皆是五氣歸元的強者!
「走吧,這些廢物可不配與你我同坐。」
曹青凡輕聲說著,帶著洛陽走向樓梯,輕易破開禁制,直奔頂樓。
酒樓七層,一層比一層人少,第七層更是空空如也。
曹青凡尋了個地方坐下,敲敲桌子,對若有所思的洛陽饒有興趣地笑著。
「坐吧,吃什麼隨便點,這一頓算我的,畢竟是你的最後一餐,不能叫你當個餓死鬼。」
洛陽同曹青凡相對而坐,對所謂最後一餐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在揣測著樓主的身份,人皇時期活下來的強者,他的決定真正能影響到人間的命運。
「他是我的老夥計,也就是說他是站在我這邊的,你們那邊有清虛和夫子,兩個人,我們這邊也得是兩個人,這才公平。」
曹青凡似乎看透了洛陽的心思,毫不隱瞞的說道,再度敲敲桌子,不耐煩的聲音在樓下傳來。
「敲什麼敲,你曹青凡不是死了嗎,在那個狗洞里重新爬出來的?」
唇紅齒白的夥計快步上樓,模仿著自己主人的語氣,眉宇中卻儘是驚恐難安。
曹青凡不滿的翻個白眼,又敲敲桌子,對洛陽說道:「好吧,看來他怕了,一把歲數的老傢伙竟然怕兩個娃娃,丟人啊,丟人啊……」
聲音在酒樓中回蕩著,那位神秘的不朽存在卻無視這些,好像沒聽見曹青凡話,及至客人走盡后才施施然退開后廚的門戶。
這位強者身形佝僂,耄耋年紀,穿這身亞麻布衣,踏著草鞋,拎著柄紋飾九龍的金刀,鬚髮皆白,眼中透露著明光,亮如昊日,銳逾刀鋒。
這是位真正的刀客,那柄金刀可斷世間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