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能低頭看看
崑崙小師叔436.何時能低頭看看殺氣一起便如江水向海,滔滔橫流,不可阻擋。
洛陽半睜半閉得眸子驀然睜開,鋒銳盡現,緩緩踱步向梅子春,劍芒從無到有,又從雪白燒成火紅,驚散群臣,殿中更加緘默,風雨將臨的沉甸壓在每個人心頭。
「師弟勿急,劍下留情!」
遠遠的清風入殿,李欽月的傳音在耳畔響起,洛陽眉頭一挑,心念變化,通透關隘,瞥了眼「子夜」,轉而再度望向梅子春。
那賊子卻還是舊時模樣,靜立原地,雙手合併身前,雙眼半睜半閉,藏斂著精明狡黠,胸有成竹,似乎有十成的把握,算準了洛陽不敢動他。
人不逆勢而行是常態,可洛陽不一樣,在地府殺過鬼神之後,在天宮斬過玉皇臣子,眼前一渾水摸魚的小人,憑什麼殺不得?
探手喚出忘四,仙劍凌空,幽幽旋動,驀然驚起劍鳴,劍鋒猶如秋水,折起鋒銳流光,乾淨利落的映在梅子春眼前。
洛陽正要動手,耳畔再度響起傳音,「師弟萬萬不可,他死了陛下也會死!」
劍勢微頓,洛陽瞥了眼贏芷沫,鋒銳的劍意緩緩收斂,清晰捕捉到梅子春眼中的得意,心念微動,指引劍光當空,紫色氤氳遍布金殿,不過一劍,梅子春腰間的小鈴便化作齏粉。
「這就是你的倚仗?」
「走一步想十步,遠眺雲霄縹緲,心想大道康莊,你何時能低頭看看,看看早已深陷泥沼的雙腳,身處崎嶇小道,痴心妄想登峰造極,你就和你的這具化身相似,不值一提!」
此時洛陽不像劍修,比贏芷沫更像指點江山的君主,斜握三尺青鋒,邊說邊走,越來越近。
梅子春畏懼了,不由挪動腳步,退後一步,理所當然,退後兩步,不得不為……
一退再退,至殿角再無說退,可洛陽還在向前走,只有一人一劍。
風起未然,恍惚間熟悉的殿堂變了模樣,屍山血海,無盡煉獄。
一點冷光劃過,劍若寒星墜空,將梅子春連同殿牆一起貫穿。
收劍,化身碎成一堆細沙,洛陽細細端詳幾眼,再回頭,贏芷沫已經昏死過去,殿中依舊沉寂,群臣依舊緘默。
「來人,扶公主殿下回府,大小是非,細細照料,若有疏漏,當心腦袋!」
「是!」
美侍委身虛禮,如若鶯鶯燕燕,護持著贏芷沫小心出殿,不緊不慢地向宮外走去。
收回神識,洛陽轉身望向群臣,看看眼觀鼻、鼻觀心得「子夜」,冷聲再道:「陛下不日即歸,此前有國相代理國事,爾等可有異議?」
「臣等謹遵帝師法旨!」
回語齊整,餘音繞梁,內里聽不出喜怒哀愁,叫洛陽不由眉頭一挑,瞥了眼那張孤高的王座不由輕嘆。
整日面對如此一幫人,虛以委蛇,強求同道,說起來不愧是凡人嚮往的絕頂,還真就有著同絕頂大修同樣的難事,此處不好,也非心中所向,不再此間,幸甚!
殿外花開,流雲行遠,被遮擋地輝光斜落長空,門內門外耀眼奪目。
光與影對,咸陽地下,有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在這幽暗裡有人盤膝而坐,看不清面容,喃喃輕語卻能聽得真切。
「你以為我不敢殺,我有什麼不敢殺?」
「心動念起,提劍便殺,只看眼前,不思得失,什麼崑崙小師叔,什麼六界第一劍,不過是仗著福源劍術,若沒了這身修為,同那勇莽的江湖豪客大同小異!」
至此聲音微頓,梅子春陷入沉思,不久再度開口,「勇莽倒是可以利用,雖然不能殺了此獠盡出惡氣卻能叫他與贏正出現間隙……」
自語至此戛然而止,敲定算計,梅子春閉目打坐,吞吐靈力,發出流光微弱,身形猶如迎風鼓滿的口袋,頭大如斗,腿似腰粗,衣裳被撐破,軀殼變得透明,內里流動著赤紅的焰紋。
廟堂之外,洛陽腳步微頓,瞥了眼地下準備自爆的化身,劍指當空輕划,流光落向地底,當空劍痕素白如雪,幾許光點輕舞,恰如柳絮乘風。
劍落,化身被挪移到九天之上,轟然炸響,萬里雲空。
咸陽的人們卻未抬頭,依舊各行其是,吆喝叫賣的繼續調子,雕刻糖人的手掌不抖。
幾年能得一見是驚奇,可若是天天有也就如山間百花,隨處可見,雖美不美。
感知著變故,洛陽有些啼笑皆非,漫步於煙火,想嘗嘗陽春麵卻發現李天策在大快朵頤,不由沒了興趣,看看長街,對不遠處的酒樓勾起唇角。
今時不同往日,腰囊圓滿,底氣十足,是個曾經深惡痛絕的福貴人,既然是福貴人誰還吃面?
進了酒樓,夥計忙裡偷閒地瞥了一眼,喜笑顏開,引著洛陽上至頂樓,打開那間最大最好最整潔地雅間,開窗兩面,一面臨水,煙柳畫橋,萬籟俱寂,一面臨街,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客官,您吃點什麼?」
「最好吃的,最有特色的,最拿手的都要……對了,再來一碗陽春麵。」
洛陽想了想補充道,福貴人怎麼就不能吃面了,若是不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富貴有什麼用?
小二關門離去,腳步聲遠,洛陽看看花橋流水,瞧瞧紅塵煙火,撇撇嘴,揮手關閉小窗,享受片刻唯我得安寧,開始萬里傳音。
「師兄,那小子能上當嗎?」
李欽月把玩著棋子,站在窗邊,看群山蒼翠,喜百鳥飛還,瞥了眼身後的棋局,不由笑了,同樣是一步敲山震虎,洛陽的卻更真實可信……
果然,還是不擅長先手,時間不多了,得學快些。
「橫行霸道,唯我獨尊,一言不合,提劍便殺,這本來就是你做的,他為何不信?」
「信了就好,藏了滿城的化身,千萬別讓我找到他的真身,不然,嘿嘿……」
萬種手段盡數隱入這聲別有深意的輕笑,李欽月感知著洛陽的模樣,搖頭不語,關窗踱步桌前,打量著棋盤上的情勢,隨心落子,無需先手,就是萬般愜意難表。
料想今晚咸陽的風很喧囂,打擾寧靜,卻不叫人討厭……
華燈初上,明月掛檐,一如既往的夜色,不過河畔柳下的有情人卻多了幾雙。
城中客舍,梅子春的化身睜開眼眸,盤膝打坐,傳音入夢,不忘嗤笑公主府的重重精兵。
「花葉兩不見,映月水輕寒。」
聲音飄入夢鄉,贏芷沫恍然睜開雙眸,正迷惘時,傳音再來,「打開留影符陣,叫人傳喚洛陽進宮,說有要事相商。」
就如同信徒奉行神言,贏芷沫幾乎毫不猶豫對窗外下令,注視著侍女漸漸走遠,踱步到窗邊,開窗,接過飛鳥銜在口中的須彌戒,關窗,落座桌邊。
用玉符在須彌戒上一碰,梳妝盒,玉瓶,焚香,綵衣一樣樣羅列桌邊。
贏芷沫笑了,哼起小調,描眉畫眼,輕挽雲鬢,細細打量,又裝點兩三金碧髮釵,確認完美無缺起身換去衣裙,廣袖流光,倩影婀娜,掐算著時間點燃焚香放入銅爐,無色無味,縈繞屏風床幔。
明耀得劍光不知從何處來,映過小窗,佳人不由低頭,面色微紅,含著嬌羞,喃喃之語叫人費解。
「夫君終於來了,那般該死的,真就不知洞房花燭夜,春宵值千金?」
腳步漸近,贏芷沫臉色更紅,臨近門前,洛陽恍然停步,看看落在窗邊的倩影,想著君子不立於圍牆,輕聲道:「夜深人靜,孤男寡女,敢問殿下有何要事?」
長久無聲,洛陽張口再言,「若無要事陛下儘管休息,我在前院,那賊子不敢來。」
「此事我恥於開口,帝師可否……」
「不必強求,道法自然,在下告辭。」
洛陽躬身再禮,轉身欲行,贏芷沫恍然推門奔出,面色羞紅動人,張開雙臂就要抱洛陽。
洛陽輕輕飄向屋頂,瞥了眼贏芷沫,未等開口見那伊人拔刀出鞘,明晃晃的刀鋒懸在脖頸前,紅了杏眼,梨花帶雨,嬌弱模樣是人見心憐。
「洛陽,你個……」
「風洄香溯,夜沉星寂,定影,噤聲!」
無需深思,這句以「洛陽,你個」開頭的話要麼刺耳誅心,要麼不懷好意,不論那種洛陽都不想聽,匆匆揮動劍指,兩聲敕令,兩道劍光,叫夜色重歸寧靜。
這劍術毫無殺傷力,卻可以輕鬆定住五氣修者。
梅子春連連嘗試數次,卻認贏芷沫決然無法掙脫,不由輕嘆一聲,「送上門的都不要,凡人就是凡人……」
言罷瞥了眼屋中焚香燃盡,待贏芷沫體內藥力盡去,確認高枕無憂,收斂神識,細細思量起來。
無多時,那張冰冷的臉上又露出輕笑。
今晚雖然沒有東窗事發卻也埋下伏筆,留影符陣清晰的記錄下一切,沒有說出口的話有太多的可能性,而沒有力量卻又身居王位的凡人通常最喜歡猜想。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那留影石得好好保存起來,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叫贏芷沫去死,再等個不經意的時機叫贏正發現這留影。
他會怎麼想呢?
對,在他昏迷不醒時洛陽同妹妹發生了什麼,最後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妹妹選擇去死,這很值得想象,就算是洛陽解釋梅子春沒有死,贏正還會信嗎?
即便相信,若自己改頭換面世上再無梅子春,他還信嗎?
想著梅子春搖搖頭,這太看贏正的想法,若是他不在意贏芷沫的死活,只在意江山,此前謀划盡數做空。
若是贏芷沫死前留下什麼後手作為要挾洛陽,一式多份,一份被贏正所得,剩下的不小心被旁人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