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晚來十月
慶雲彩霧散如風隱,被照耀的無名老山重歸碧色,樹下百花半凋,花下卻不是土石,整個山腹被掏空,昏黃燈火中盤坐著十數彪形大漢。
曹格一馬當先,另外幾神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有的鼾聲起伏,有的在用手指逗弄著不知從哪得來的毒蟲,看它惱怒動口,卻難以咬開皮肉,笑容傻氣。
陣光微微亮起,遮盡靈力波動,白恪在前,白葉在後,相繼踏出流光,四下觀瞧,尋了個地方盤膝坐下。
「他們現在已經進入太玄空島了,玉皇、妖皇、閻皇無一例外,天宮正是實力空虛之時。」
白恪率先開口,邊說邊望向龐文,道:「待會我們合力轟碎天門,你帶著弟兄們摸進去,潛伏起來,儘可能不被發現,能做到嗎?」
「沒問題,諸神有多強就有多懶,我估摸著舊時那些避難所應該還在,裡面有吃有喝,藏在那,沒問題!」
龐文眯著眼眸,當初齊心合力修建避難所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猶有傷春意,江水流不還,過去了,終究回不來。
情感發酵,燈火下陷入短暫的沉寂,白恪緩緩掃視眾將領,搖搖頭,道:「那些地方並不安全,不被發掘不代表沒有在那兒落子,它們可以是庇護所,也可以是鉤上餌,有沒有別的去處?」
龐文聞聲凝眉,點點頭,沉思許久又搖搖頭,道理確實不假,如果那兒不能去,他真的不知道藏身何處,只能在三十三重天中遊盪,隨機應變,其中兇險可想而知。
天神懶惰冷漠也無比貪婪,他們這群老夥計的腦袋都很值錢,就算不出手,只若報告給屠魔衛,得到的好處足以夠他們縱情享受千年。
至於千年後,少有天神能考慮那麼久遠,從早上想到晚上,最多再加上明天,不可能再多了。
至於會不會被報復,那可比明天遙遠的多,誰會想?
「其它聖城對龍城的態度如何?」
白恪微微思量,出聲再問,這是他一直想問的,在他離開前,十二聖城同氣連枝。
「我沒有絕對的把握,不過可以肯定一點,陳鹿白是我們的不二選擇。」
白葉的聲音很輕,也很堅定,千年光景,同他關係莫逆的城主死的死,退的退,也只剩下陳鹿白。
這與庇護所一樣,可能是靠山,也可能是釣餌。
白恪搖搖頭,猛地起身,冷聲道:「不想了,去試試就知道了。」
言罷遁虛隱去,白葉與曹格對視一眼,無奈跟隨其後,山腹重歸寧靜,正襟危坐的軍卒重歸懶散模樣。
釣鉤未動,鏡湖卻泛起漣漪徐徐,天師瞥了眼轟碎天門的白恪父子,只是笑笑,再歸沉默。
他們想要如何已經不重要了,所謀得不同,根本算不上敵人,在某種意義上,龍城進攻天宮還是他們的助力。
盯著神農境天神可不少,總得有點動靜才好,太平靜可是會驚動玉皇……
「太玄空島情況如何?」
「洛陽馴化一隻飛鳥,正在尋找南易,我們要動手嗎?」
邋遢道人感知著令符上的波動,邊揉捏草團邊推演局勢,不僅僅是太玄空島,還有人間,兩方相謀,未必不能從中獲利。
總體上大魏勢微,但大秦想要取勝也不容易,只若幫大魏打贏這關鍵一戰,人間統一最少再等百年!
天師卻對兩國戰事不感興趣,輕甩手腕,釣起金燦水泡,觀瞧著洛陽駕鳥馳騁林海,不由勾起唇角,冷聲道:「能查到南易現在何處嗎?」
一車拴二子,在大道觀止出現之前南易就是最好的前子,只要盯死他,洛陽沒得跑。
邋遢道人分心二用,感知著令符流光閃耀,搖搖頭,不由皺起眉頭,心底充斥疑慮。
「找不到他,從進來后就沒見到他蹤跡。」
天師跟著眉頭輕挑,轉而釋然,柳都找不到他洛陽就更找不到他,不過還得加點保險……
「叫我們的人給洛陽唱出大戲,不必謀算人間的事,都是凡人的爭鬥,到最後能一錘定音的還是得修者。」
邋遢道人瞬間散去推演,微微思量,取出令符細細輕語。
大道觀之在太玄空島上,卻不易得見,但島上的靈氣與寶葯遠超過天宮大多數秘境,所以有很多生靈選擇留在島上,長久以往,他們在島上建立家園,跟著萌生貪念。
沒有一個島民喜歡外來者,不管是神魔妖鬼,能殺掉都想殺掉……
林海投落鳥影,漸漸擴散,洛陽投出兩顆靈石,同時撥鳥頭上動懸而不落那兩枚。
飛鳥靈性的轉向左方,疾馳而過,又飛向右方。
洛陽緊蹙著劍眉,細細感知,不斷排查蛛絲馬跡,始終一無所得。
南易就像水落大海,完美消失在島上,沒留下任何痕迹。
「萬年寶葯流雲梵天芝在這兒!」
聲嘶力竭的吆喝聲乘風而過,洛陽隨之撥動靈石,隨著飛近,奇葩的景象映入識海。
身著獸皮衣的少女在枝頭急速賓士,身後墜著兩三邪修,不是催動法寶襲殺,沒敢動用符籙,大抵是怕惹出動靜被發現。
「萬年寶葯流雲梵天芝在這兒!」
似是感知到洛陽蹤跡,少女翻手取出巴掌大小的靈芝,高聲喚了一聲,將靈芝高高拋起,閃身掠向相反的方向。
是禍水東引,也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洛陽瞥了眼流雲梵天芝,沒有接,任由其飛到頂點后落下,飛鳥也沒有動作,那東西不是沒吃過,軟軟的,鹹鹹的,實在比不得小石塊,嘎嘣脆,吃著爽,吃完了也爽。
邪修又追了片刻,待看清洛陽面容乾淨利落丟出大片符籙,借著掩護四散逃竄,眨眼沒了蹤影。
搶手的流雲梵天芝就這般成了無主之物,無力地落向森林,只若一摔,藥性便會大打折扣。
正此時那少女驀然折返歸來,探手接住靈芝,蹲在枝頭,對洛陽揮揮手,道:「那位駕鳥的朋友,這葯我可拿走了。」
「葯你可以拿走,我來問你,你有沒有見過此人?」
洛陽點點頭,邊說邊拋起一枚留影石,靈巧避過鳥嘴懸在翠葉外,流光飄搖而起,構成南易模樣。
「見過,你想找他?」少女就看了一眼便張口喊話,言罷不等洛陽開口繼續道:「他被昆吾族的祭祀抓了,過幾天估計就洞房花燭了,你若晚來十月,說不定能看見一家三口。」
「昆吾族地在哪兒?」
「憑什麼告訴你,萬物有價,方才的消息只夠換流雲梵天芝。」
洛陽瞥了眼少女,想想「囊中羞澀」,探手落下劍光一縷,「這一劍能摧城崩山,可救你性命。」
「救我性命?我若是不老實它就取我性命吧?」
少女撇撇嘴,說著卻向南方跳去,洛陽駕馭飛鳥跟在後面,約莫一炷香光景,少女停下,指了指不遠處的山坳,道:「昆吾族就在裡面,我就在這等著,你若是見到他就把它散去,算本姑娘報答你之前的救命恩德。」
「好。」
洛陽簡單回了一聲,沒急著散去劍光,細細打量無形禁制,觀瞧山水走向,有絕對把握后自飛鳥背後落下,在枝頭輕輕一點,直入璀璨流光。
這瞬間就像跳入水中,景象從朦朧到清晰,山坳比看到的要大不少,村落在樹蔭中若隱若現,隨著洛陽徹底穿過禁制,鼓聲動天。
聞訊集結起來的不是群彪形大漢,而是同少女一般,古銅膚色,身形矯健婀娜的巾幗戰士。
「介紹一下,我叫木晚舟,昆吾族未來族長!」
少女跟著閃身越過結界禁制,站在一群女戰士中間,挺胸抬頭,有說不出的得意。
「你在騙我?」
洛陽輕挑劍眉,不緊不慢落下枝頭,緩緩走近,腳步聲同眾人的心跳聲一個節拍,殺氣從無到有,最後直衝霄漢。
狂風大作,恍惚間錦繡山河變了,成為流血漂櫓的戰場,也像森羅煉獄。
「我沒騙你,他就是在這兒,同樣得你也得在這,外人只若踏進我昆吾族的領地就再也離不開,除非娶親生子,昭告祖宗,他不例外,你也不例外。」
洛陽瞥了眼身後的結界,緩緩勾起唇角,探手握住忘四,一劍斬落銀河飛流,輕意破碎結界,盡展婀娜后寫意散去。
「叫他出來,我不難為你們,別打歪主意。」
「帶上來!」
木晚舟咬牙切齒的說著,無多時,南易跟在兩個女武士身後姍姍來遲,瞧見洛陽剎那腳步變換,閃身出現在洛陽身側,傳音道:「能出去嗎?」
「我要說不能,你是不是就在這娶妻生子了?」
洛陽沒好氣的翻個白眼,轉身欲行,木晚舟卻上前一步,道:「把這破東西散去,我可以給你個不錯的價碼。」
洛陽腳步微頓,饒有興趣的笑著,暗地裡打量著南易,對他的身份只信任三分。
「你這位朋友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這般長相的,我還見過一個!」
說著木晚舟揮動右手,在場女武士齊齊退後舉盾。
「南易」跟著變臉,合身沖向洛陽,暗自催動符籙,指引九霄雷落,欲轟殺木晚舟,斷去唯一的線索。